48. 直播事故

2025-08-16 3049字 8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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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杯翻倒的脆响在篝火旁炸开时,撒曼迪的第一反应是去捂吉他音孔。掌心的血珠混着水迹按在琴身上,晕开朵暗红的花,像《北平昙花局》里戏子袖口沾的胭脂——那是林默写的歌词里,“最疼的伤口总藏得最漂亮”。

“快擦擦!”何老师递来的纸巾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她胡乱往琴上按,却把水迹抹得更开。琴颈上那些被她标了“要像笑出声”“转音要软”的记号,此刻泡在水里,像被泪水晕开的秘密。断弦的尾端还缠在指尖,银亮的线勒进肉里,她却盯着音孔里晃荡的水珠发愣——那里映着自己变形的脸,像个被戳破的谎。

弹幕在手机屏幕上疯长成片荆棘:“手流血了!曼迪你别光顾着吉他啊!”“这反应太真实了,绝对有事瞒着!”“刚才说‘温柔’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还说不是男朋友?”“节目组快给个特写!琴上是不是有林默的名字?”林默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想放大看她的伤口,却误触了弹幕设置,白色的评论瞬间铺满屏幕,像场要把人吞没的雪。

他低头时,鼻尖蹭到《荣耀战场》的鼠标垫。刺客角色的脸被早上的草莓汁晕出片粉红,此刻在台灯下泛着光,像在嘲笑他的慌乱。桌角的手机支架微微晃动,镜头里,撒曼迪正用断弦缠着湿透的纸巾,试图堵住琴身的水渍,动作笨拙得像十年前在桃花林副本,她的奶妈号第一次给队友加血,手抖得连技能图标都点不准。

“没事吧?”何老师的声音里裹着担忧,他伸手想接过吉他,却被撒曼迪猛地躲开。琴身撞在她膝盖的补丁上,桃花绣样的线头勾住琴弦的断口,扯出缕草莓红的线,飘在火光里像根脆弱的神经。

“我自己来就好。”她的声音比琴弦还抖,低头时,耳后那片被桃花瓣压出的红痕露了出来——那是下午在桃树下,她对着镜头说“要给你们唱首应景的歌”时,被风吹落的花瓣印下的。当时林默在屏幕这头笑她“像被春天盖了章”,此刻那痕迹却红得像块烙铁,烫得她想往后缩。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经纪人举着“暂停录制”的牌子快步走来,牌子边缘还沾着片下午摘的草莓叶。她的口型在暮色里很清晰:“别说了,先停。”可撒曼迪的目光还粘在吉他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琴桥的螺丝——那里藏着她去年刻的小馒头,此刻被水泡得发胀,像要从木头里钻出来。

“要不先休息会儿?”何老师的指尖在琴箱上敲了敲,节奏是《干物女》的间奏,“让吉他也晾干,我们聊聊别的,比如明天摘樱桃的计划?”他刻意把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飞篝火旁那只停在柴堆上的飞蛾。

撒曼迪张了张嘴,想接句“好啊”,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她想起林默给她的安全指南第5条:“如果聊不下去,就说‘去拿点喝的’,趁机躲进后台。”可脚像被松脂粘在地上,目光越过何老师的肩膀,落在远处的摄像头——那镜头正对着她,像只不眠的眼睛,连她睫毛上沾的火星都拍得清清楚楚。

“我……”她的喉结动了动,指尖突然在琴弦上乱划。断了的第三弦没发出声音,剩下的几根却弹出串刺耳的噪音,像《无人救赎》里被她唱劈了的那句“深渊在笑”。当时林默在录音棚里笑着说:“劈了才好,像真的在哭。”此刻这噪音却像把钝刀,割得空气都发疼。

弹幕彻底失控了,评论刷得比火星还快:“!!!这是弹的什么啊?手在抖吧!”“她在看镜头!是不是在求助?”“肯定是被何老师问懵了,平时多机灵个人啊”“只有我注意到她背包外侧的口袋鼓起来一块吗?是不是藏了什么?”林默的心跳撞在肋骨上,像在敲《恋我癖》的鼓点,他突然抓起手机想关掉首播,指尖却在屏幕上打滑——早上切草莓时沾的果汁还没擦干净,粘得像块化了的糖。

撒曼迪的目光突然撞进镜头,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像只受惊的鹿。她下意识地往经纪人的方向瞟,那个眼神快得像闪电,却被高清镜头精准捕捉,放大在千万个屏幕上。“快看她看经纪人了!”“绝对是在求救!”“节目组快暂停吧,别为难孩子了”的评论刚刷过,她的手肘就撞到了旁边的木柴堆。

一摞削好的细柴哗啦啦塌下来,砸在装玉米的竹篮上。金黄的玉米粒滚了满地,有几颗弹进火堆,“噼啪”爆开的声音像串没调的鞭炮。她慌忙去捡,膝盖却磕在石头上,疼得她倒吸口冷气——正是早上喂鸡时摔过的地方,旧伤叠着新疼,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慢点捡,别扎到手。”何老师弯腰帮她拾玉米,指尖碰倒了她掉在地上的吉他拨片。那是片草莓形状的塑料拨片,上面刻着个小小的“默”字,是林默去年在她生日时送的,说“用这个弹《干物女》,能多三分甜”。此刻拨片躺在玉米堆里,被何老师的指尖捏起来,转了个圈——那个“默”字刚好对着镜头,像个没藏好的暗号。

“这拨片挺别致啊。”何老师笑着递还给她,语气里没带任何探究,可弹幕己经炸开了锅:“!!!我看见了!是‘默’字!”“林默的‘默’!实锤了!”“怪不得说‘温柔’,连拨片都刻着名字,这还不是情侣款?”“撒曼迪快承认吧!我们不怪你!”

撒曼迪的手指在拨片上越攥越紧,塑料边缘硌进掌心的伤口里。她突然站起来想往后退,却被地上的玉米绊倒,整个人踉跄着撞在帐篷杆上。背包从肩膀滑下来,外侧的口袋敞开道缝,银灰色的U盘随着动作晃了晃,露出大半截——那里有林默给她的《牵丝戏》最终版编曲,文件名是“给曼曼的糖”。

“小心!”经纪人终于冲过来扶住她,同时用身体挡住镜头,可那半秒的画面己经足够了。弹幕里有人截了图,放大后能看清U盘外壳的划痕,和撒曼迪去年机场图里挂在包上的挂件一模一样。“是那个U盘!”“早上首播就露了个角,果然有问题!”“里面肯定有林默的歌!”的评论像潮水般涌来。

经纪人举着暂停牌挡在镜头前,牌子上的“停”字被火星熏得发黑。“稍等各位,设备有点小问题,我们调试一下。”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带着刻意的平稳,可搭在撒曼迪肩上的手却在抖——那里沾着撒曼迪掌心蹭的血,像朵开在黑色西装上的红玫瑰。

撒曼迪被半扶半拉着往后台走,经过火堆时,她回头看了眼那把被水泡透的吉他。琴箱上的草莓拨片闪着光,像颗被遗落的眼泪。断弦的尾端缠在琴颈上,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在跟她说再见。

林默的手机屏幕突然暗下去,弹出“首播己暂停”的提示。他盯着那行字发愣,指尖不知何时沾了片草莓干的碎屑——是从《北平昙花局》的谱子里掉出来的,去年撒曼迪在录音棚吃草莓蛋糕时夹进去的。他把碎屑捻起来放进嘴里,甜腻中带着点微酸,像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草莓盆栽撞在玻璃上,发出“笃笃”的声响。他想起撒曼迪今早发的消息:“这里的草莓熟了,比你种的甜,等回去给你带。”后面跟着个捧着草莓的小馒头表情。当时他回了个“好”,现在才发现,对话框里还躺着条没发出去的草稿:“别在首播里提我,我怕。”

录音棚的时钟指向九点半,正是《荣耀战场》每晚刷新副本的时间。林默点开游戏图标,却在登录界面停住了。刺客角色的披风在月光下飘着,像在等那个总是慢半拍的奶妈。他突然想起十年前,她的奶妈号第一次掉进BOSS的陷阱,他的刺客号跳下去救她,两人在毒雾里掉血时,她还在打字:“别慌,我有药。”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下,是老K发来的消息:“看首播了吗?情况有点糟。”林默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键盘上,半天没敲出一个字。桌角的吉他突然被风吹得响了声,是《想做普通的你》的前奏,温柔得像个叹息。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吉他弦断掉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此刻窗外的月光,明明和十年前桃花林副本里的一样亮,却照得人心里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