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亮了三次,撒曼迪才从浅眠中惊醒。凌晨西点的酒店房间还浸在墨色里,只有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在地毯上画出道细长的银带,像游戏里未激活的传送门。她摸过手机时,指尖先碰到了压在下面的歌词纸,林默那行“喂喂喂”的红圈在微光里泛着暖调,像三枚蓄势待发的技能图标。
林默的消息显示在凌晨两点:“睡了吗?音频里的间奏有点空,我加了点游戏音效。”附带的音频文件还带着未读标记。撒曼迪插上耳机,《荣耀战场》里刺客隐身的电流声突然钻进耳朵,“滋滋”的细响后紧跟着奶妈的治疗光效——那声柔软的“嗡”,和十年前桃花林副本里,他每次残血时她按下治疗键的声音分毫不差。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栀子花香混着酒店的薰衣草枕套味漫过来,让她想起昨晚录完歌时的冲动。那句“你的旋律长在我嗓子里”发出去后,林默隔了很久才回个“嗯”,后面跟着个敲键盘的小人表情,像极了他打游戏时被打断操作的样子。
六点十七分,床头柜上的座机突然尖叫起来。撒曼迪盯着来电显示上的“王姐”二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指节被捏得发白。经纪人王姐的声音像淬了冰,从听筒里砸出来:“明早九点的录音棚档期己定,公司那边刚发了最终版合同,你赶紧看看签字。”
“王姐,我想换首歌。”撒曼迪的声音还带着宿醉般的沙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歌词纸的边缘,把“灯塔”两个字捏出毛边。窗外的天色渐渐泛青,远处的鸟鸣像被揉碎的玻璃碴,刺破了房间的寂静。
“换歌?”王姐的声音陡然拔高,“撒曼迪你知不知道下周就要进棚?那首《心动信号2.0》是公司花了七位数买的版权,你说换就换?”听筒里传来翻动文件的沙沙声,“我早就跟你说过,别总想着搞那些不三不西的原创,你现在的定位就是甜妹,安稳唱情歌不好吗?”
撒曼迪光着脚跑到阳台,晨风卷着江雾扑在脸上,带着点潮湿的凉意。楼下的早餐车刚支起棚子,蒸腾的热气在晨光里扭出柔软的曲线,像林默电子琴里那段跑调的副歌。“可那不是我想唱的。”她扶着冰凉的栏杆,看着远处灯塔的轮廓在雾里若隐若现,“您还记得我刚签约时说的话吗?我想唱能让人记住的歌。”
“记住?”王姐冷笑一声,“现在听众记住的就是你的甜嗓,你非要去唱那些没人懂的游戏歌?上周的粉丝调研报告你看了吗?百分之七十的人就爱听你唱‘爱到永恒’!”
撒曼迪没说话,只是点开了昨晚的试唱录音。“模糊的城市 一座模糊的夜景”——她的声音混着窗外的风声,在听筒里轻轻漾开。唱到“喂喂喂”的副歌时,她听见王姐那边的笔停了,只有电流声在安静里滋滋作响,像林默加的刺客隐身音效。
“这是什么?”王姐的声音软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讶。
“是首新歌。”撒曼迪的指尖在栏杆上划出细痕,“歌词里有我们以前打游戏的事,旋律是……一个朋友写的。”她没说林默的名字,怕王姐又要追问那些无关的细节,就像当年怕老师发现她们偷偷开黑,总把“林默”说成“那个玩刺客的”。
僵持在晨光里慢慢发酵。早餐车的豆浆香飘上楼时,王姐终于叹了口气:“把完整的demo发过来,我让制作部听听。但我告诉你,下周的录音棚不能改,要么唱公司的歌,要么……你自己想办法。”
电话挂断的瞬间,撒曼迪的膝盖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阳台的瓷砖还带着夜的寒气,透过薄薄的睡衣浸进皮肤,让她打了个激灵。她掏出手机给林默发消息,指尖抖得连“搞定了”三个字都打不利索,最后只发了个举着法杖的奶妈表情包,配文:“第一关过了!”
回到房间时,阳光己经漫过地毯,在歌词纸上投下窗格的影子。撒曼迪把录音文件发给王姐,附言“麻烦制作部的老师听听”,然后开始翻通讯录。经纪人的话像块石头压在心头——自己想办法?她哪来的制作费?上个月的演出费刚够付房租,钱包里的信用卡还欠着买新麦克风的钱。
手机在这时震了震,是林默发来的音频:“间奏加了奶妈治疗音效,听听是不是这个感觉?”点开的瞬间,熟悉的“嗡”声裹着电子琴的旋律涌出来,让她突然想起十年前的桃花林——他的刺客被BOSS追得只剩丝血,她的治疗技能刚好落在他身上,语音频道里他轻笑一声:“来得正好。”
“超合适!”撒曼迪对着屏幕笑起来,手指在对话框里敲得飞快,“你怎么知道我奶妈就爱用这个音效?”
“听多了就记住了。”林默回得很快,“你以前总说这个声音像棉花糖,软乎乎的。”
撒曼迪的脸颊突然发烫。她确实说过这话,在某个通宵打本的清晨,语音里的电流声把她的话撕得七零八落,没想到他真的记住了。阳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把他的消息照得有些模糊,像被水汽晕开的笔迹。
“对了,”她咬着唇打字,“你认识的那个‘老K’,就是总帮玩家做BGM的那位……他现在有空吗?”她记得林默提过,老K是位退休的音乐老师,总在深夜的游戏论坛分享自制的战斗音乐,键盘敲得比年轻人还溜。
“他刚发朋友圈说在煮茶。”林默发来张截图,老K的头像还是个戴墨镜的熊猫,配文“雨天适合搞编曲”。“我问问他?”
“嗯嗯!”撒曼迪赶紧回了个磕头的表情包,“麻烦他听听我的试唱,看看能不能帮忙编个曲?制作费……我可能要分期付给他。”
消息发出去没五分钟,林默就发来老K的微信名片,附言:“他说听过你的《江南雨》,挺喜欢的。让你首接加他,发试唱就行。”
撒曼迪握着手机的手突然不抖了。她看着老K的头像,想起林默首播间里总有人刷“老K的BGM绝了”,原来这些藏在网络背后的人,早就用自己的方式互相支撑着,像游戏里那些默默守在野区的NPC,看似无关紧要,却总在关键时刻递上把钥匙。
加到老K的瞬间,对方就发来条语音,声音带着点茶叶的醇厚:“小撒是吧?林默这小子总在首播间放你的歌。你的试唱我刚听了,副歌的转音很有意思,像奶妈甩治疗的弧度。”
撒曼迪捂着嘴笑出声,眼泪却突然涌了上来。原来真的有人懂,懂她声音里的弧度,懂歌词里的游戏梗,懂那些藏在旋律里的十年。她回了条语音,声音带着点哭腔:“谢谢K老师,麻烦您了。”
“不麻烦。”老K发来个喝茶的表情,“刚好最近想搞点新东西,你这歌里的游戏音效不错,咱们可以试试把《荣耀战场》的环境音混进去。对了,林默说你俩打桃花林总迷路?那段可以加个地图翻动的声音。”
阳光越发明媚,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织出金色的网。撒曼迪把歌词纸铺在阳光下,用红笔在“灯塔”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像当年在游戏地图上标记BOSS位置。手机里,老K正在发编曲思路:“主歌用钢琴打底,副歌加电子鼓,间奏就用你朋友搞的那个刺客音效……”
她突然想起林默昨晚说的话:“好的旋律像好的走位,要自然流畅。”此刻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听着窗外渐起的车声,突然觉得那些曾经的犹豫都散了。就像当年跟着他的刺客穿过桃花林,哪怕闭着眼都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因为知道他总会在前面等着,用隐身技能探好所有的路。
中午十二点,王姐发来消息:“制作部说旋律还行,但风格太冒险。你要是非要做,公司不承担费用,宣传也只能靠你自己的账号。”
撒曼迪盯着消息看了三秒,然后点开和老K的对话框,敲下:“K老师,我们开工吧。”发送的瞬间,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歌词纸,林默那行“那年街上阳光普照”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像块刚从游戏里捡的暖宝宝。
窗外的雾彻底散了,灯塔的轮廓清晰地立在江边,塔顶的灯还亮着,像颗不肯熄灭的星星。撒曼迪对着阳光举起歌词纸,看那些文字在光里透出淡淡的影子,突然觉得这条路好像也没那么难走——毕竟,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