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抽油烟机在午后三点准时停了,最后一点南瓜粥的甜香混着洗洁精的柠檬味飘进书房时,林默正对着草稿本上的字迹发呆。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三毫米处,墨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游戏里刺客匕首上的寒芒。
撒曼迪端着洗干净的保温杯走进来,帆布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写什么呢?”她把杯子放在电竞桌角,杯底和桌面碰撞的脆响惊得林默手一抖,墨珠落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像地图上被标记的隐藏BOSS。
“没什么。”林默飞快地合上草稿本,纸页翻动时带起的风拂过撒曼迪的发梢,她刚洗过的头发还带着点潮湿的水汽,混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漫过来。
“还在想我说的游戏歌啊?”撒曼迪弯腰去看他的电脑屏幕,《荣耀战场》的回放界面正定格在刺客五杀的瞬间,粉色的治疗光效像层薄纱裹在黑色的盔甲上。“你看这个画面,是不是很适合做歌词?‘暗影里的刀光,藏着你的吟唱’。”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十年前桃花林副本首通时,她也是这样在语音里随口编歌词,“刺客的刀光,奶妈在身旁”,当时他只当是随口说笑,现在却觉得那些句子像生了根,在心里发了芽。
“有点傻。”他嘴上吐槽着,手指却无意识地点开了回放,刺客隐身的瞬间,奶妈的治疗技能精准地落在原地,粉色光效在草地上烙下个小小的圈,像枚温柔的印章。
撒曼迪突然笑出声:“你上次打排位说的那句‘没事,我在’,也很适合当歌词啊。”她拿起桌上的笔,在草稿本的背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刺客,旁边跟着个举着法杖的小奶妈,“就叫《刺客与奶妈的悄悄话》怎么样?”
“太土了。”林默抢过笔,却在画纸上顿住了。撒曼迪的指尖还留在纸页边缘,带着点护手霜的香气,和他十年前收到的那盒水果糖味道一模一样。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纱窗,在地板上织出张金色的网。撒曼迪靠在电竞椅的扶手上刷手机,偶尔念两句娱乐新闻:“你看这个歌手,又在唱‘爱你一万年’,听众评论都说听腻了。”她突然转头看向林默,眼睛亮晶晶的,“我说得没错吧,大家肯定想听点不一样的。”
林默没说话,只是把游戏音量调小了些。刺客在野区游走的脚步声,奶妈的法杖挥动声,还有撒曼迪偶尔翻动手机的声响,在安静的书房里织成张柔软的网,把窗外的喧嚣都挡在了外面。
西点半的时候,撒曼迪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说要去酒店取份文件。“大概一小时就回来,”她抓起帆布包往门口走,走到玄关时突然回头,“你不许偷偷打排位不带我!”
“知道了。”林默看着她把明黄色雨衣往身上套,像颗即将滚出家门的水果糖。门关上的瞬间,他突然觉得书房里空了大半,连键盘的蓝光都显得比刚才冷了些。
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游戏界面,林默随手点开剪辑软件,开始处理昨天的排位录像。刺客隐身绕后的画面,奶妈精准治疗的瞬间,还有撒曼迪偶尔传来的惊呼声,都被他一一剪进时间轴。当剪到那句“没事,我在”时,他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耳机里还残留着她的声音,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林默摘下耳机,窗外的麻雀落在空调外机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像在重复撒曼迪刚才的话:“要写首不一样的歌……”
他点开音乐平台,搜索栏的光标闪烁着,像等待输入指令的游戏NPC。指尖在键盘上悬了悬,最终敲下三个字:干物女。
回车键按下的瞬间,心脏猛地一跳,像刺客精准命中了要害。屏幕上跳出的搜索结果一片空白,连相关推荐都没有,干净得像刚刷新的游戏地图。林默反复刷新了三次页面,确认没有加载错误后,突然觉得手心冒出了汗。
他起身翻出十年前的旧笔记本,就是那本夹着撒曼迪便签的本子。翻开封面时,掉出张泛黄的便利贴,上面是她十年前的字迹:“游戏打累了就休息,别熬太晚呀~”旁边画着个打哈欠的小奶妈。
笔尖划过纸页时微微发颤,林默深吸一口气,写下第一句歌词:“模糊的城市 一座模糊的夜景”。墨水落在纸上的瞬间,午后巷子里的青石板路突然浮现在眼前——撒曼迪踢着石子往前走,鹅黄色裙摆扫过路边的积水,溅起的水花沾在帆布鞋上,像游戏里刚踩过的水洼特效。
“读着手机最后一条你的回信”,他想起今晨她发来的消息,“早安呀,南瓜粥要趁热喝”,后面跟着个冒泡的粥表情。她低头看手机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扇子阴影,和十年前语音里说“收到你的消息啦”时的模样慢慢重合。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那些歌词像有了生命,自动跳进回忆的画面里。桃花林副本里的语音频道,她气鼓鼓的抱怨声;音乐节海报上被荧光笔涂亮的名字;甚至是刚才她低头穿鞋时,发间飘来的栀子花香,都和旋律缠在了一起。
写到“远处的灯塔上面 游客们欢声笑语”时,林默突然停笔。窗外的阳光穿过云层,在书桌上投下块光斑,落在撒曼迪忘带的帆布包上。包口露出的乐谱纸上,“江南雨”三个字被她画了个俏皮的笑脸,像游戏里隐藏任务的提示。
他想起昨天傍晚,两人路过江边的灯塔,撒曼迪指着塔顶的灯说:“晚上亮起来的时候超好看,像游戏里的复活点。”当时的风带着江腥味,吹乱了她的发带,他伸手想帮她系好,指尖却在碰到发带的前一秒收了回来。
“谁动了恻隐之心 还是打给了你却没接”,这句歌词落下时,林默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撒曼迪的名字,他几乎是本能地接起,听筒里传来她带着点喘气的声音:“我到楼下啦,你家楼道的声控灯又偷懒,快来接我!”
“马上来。”林默挂了电话,看着纸上的歌词突然笑出声。原来有些旋律,真的会自己找到主人。
下楼接撒曼迪时,她正蹲在楼道里数台阶,帆布包放在旁边的台阶上,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粉色耳机线。“你看这台阶,居然有七级,跟《荣耀战场》里的祭坛台阶一样。”她指着台阶给林默看,手指上沾着点灰尘,“我刚才在楼下看到卖草莓的,又买了一盒,比昨天的还新鲜。”
帆布包里的草莓散发出甜香,混着她身上的栀子花香,像首没谱完的歌。林默接过袋子时,指尖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像触电般缩回手,又同时笑出声,像十年前第一次组队打副本时的默契。
回到家时,夕阳正把天边染成橘红色。撒曼迪把草莓倒进盘子里,一颗颗摆成小金字塔,然后突然指着林默的笔记本:“你刚才在写什么呀?能给我看看吗?”
“没什么。”林默把笔记本合上,却被她按住了手背。她的指尖带着点草莓的凉意,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乐罐。
“是不是在写歌词呀?”撒曼迪的眼睛亮得像夕阳下的水面,“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写,刚才在楼下就看到你书房的灯亮着。”她松开手,拿起颗草莓塞进嘴里,“不给看也没关系,等你写好了一定要第一个给我看哦。”
“嗯。”林默点头,看着她把草莓蒂扔进垃圾桶,动作和游戏里捡装备时一模一样。
傍晚的雨又开始下了,比清晨时更细密,像在窗外挂了层纱。撒曼迪窝在沙发上看剧,时不时转头跟林默说两句剧情,他则坐在电竞椅上,假装处理游戏视频,余光却总落在她的发顶上。
七点半的时候,撒曼迪的手机响了,是经纪人催她回酒店的电话。“好吧好吧,我马上回去。”她挂了电话,慢吞吞地收拾帆布包,把没吃完的草莓装进保鲜盒,“明天我还来,带点糯米粉,给你做草莓大福。”
“嗯。”林默帮她把雨衣递过去,指尖碰到她的手腕时,两人都顿了顿。撒曼迪的红绳手链滑到小臂,露出片白皙的皮肤,像游戏里未解锁的地图区域。
送她到楼下时,雨突然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给路灯的光晕镀上层银边。撒曼迪突然指着天空:“你看,星星出来了,像不像游戏里的传送点?”
林默抬头,稀疏的星子在天上眨着,确实像地图上闪烁的传送图标。“有点像。”他说。
“那我明天就从这个‘传送点’过来找你。”撒曼迪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晚安啦,记得早点睡,别又趴在桌上写你的‘秘密’哦。”
“知道了。”林默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帆布包上的粉色花边在月光下轻轻晃动,像条温柔的尾巴。
回到家时,书房的灯还亮着。林默坐在电竞椅上,翻开笔记本继续写歌词。“那年街上阳光普照”,这句落下时,他突然想起十年前的夏天,撒曼迪在语音里说“等我考上C市的大学,就去找你打游戏”,当时的阳光也是这样,透过耳机线,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细的光带。
窗外的月光刚好穿过云层,照亮书桌一角——那里放着撒曼迪忘带的帆布包,包口露出的乐谱纸上,“江南雨”三个字被她画的笑脸在月光下泛着白,像个未完待续的音符。
林默拿出手机,又一次搜索“干物女”,结果依旧是空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他点开和撒曼迪的聊天框,输入“明天见”,想了想又删掉,改成“路上小心”。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笔记本上的歌词刚好写完最后一句。林默对着纸页呵出一口气,白雾在灯光下慢慢散开,像给这段旋律蒙上了层薄薄的纱。
他合上笔记本,发现撒曼迪买的草莓还放在茶几上,颗颗,像游戏里刚刷新的补给道具。拿起一颗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炸开时,突然觉得这个下雨的夜晚,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照在电竞桌上,把键盘的蓝光衬得格外温柔。林默打开音乐软件,搜索栏里的“干物女”三个字还没删掉,像个等待被唤醒的秘密。他没关掉页面,只是把电脑调到待机模式,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仿佛有段旋律正从黑暗里慢慢浮出来,带着草莓的甜,栀子的香,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