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的隔音门被推开时，林默的皮鞋碾过满地的谱纸，发出细碎的响声。空气里飘着未干的泪痕气息，混着撒曼迪常用的草莓香水，像《荣耀战场》里被雨水打湿的桃花林——十年前她的奶妈在这里掉过眼泪，说“被公会踢了像丢了半条命”，此刻的沉默竟和那时惊人地相似。
调音台的屏幕还亮着，《泡沫》的半成品音轨停在副歌部分，波形图像片起伏的浪。撒曼迪蜷缩在角落的转椅上，膝盖抵着下巴，解约通知单被她折成小小的草莓形状，边角己经被指腹得起了毛。林默捡起脚边一张废弃的歌词纸，上面“易碎的才珍贵”几个字被划得很深，纸背都透出了裂痕。
“喝这个。”他把热奶茶放在她肘边，杯壁凝着的水珠滴在谱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是她喜欢的全糖加奶盖，杯套上印着《荣耀战场》的奶妈技能图标，是早上路过便利店特意买的。撒曼迪的指尖动了动，却没抬头，只有转椅轻轻晃了晃，像被风吹动的草莓盆栽。
隔音门合上的瞬间，外面的雨声突然清晰起来。林默坐在她对面的调音台后，翻开阿辛刚发来的鼓点文件，刺客拔刀的音效混着钢琴声漫出来时，撒曼迪终于抬了眼。她的睫毛还湿着，瞳孔里映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像盛着两汪没干的水洼。
“他们说我像泡沫。”她的声音很轻，像怕震碎了什么，“离开公司就撑不下去，连粉丝都会跑光。”林默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想起十年前游戏论坛的帖子，有人嘲讽她的奶妈“只会加血拖后腿”，那时他也是这样，默默在她背包里塞满了草莓补给，没说一句话。
他从编曲台抽屉里抽出张新的谱纸，钢笔在“易碎的才珍贵”下面画了道波浪线，像给这句话加了层护盾。“你记得桃花林副本的隐藏机制吗？”他把谱纸推过去，笔尖敲了敲纸面，“泡沫状态下的玩家，移动速度会提升30%，但没人告诉你这个。”
撒曼迪的手指抚过谱纸边缘，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漫上来：她的奶妈被敌对玩家逼到悬崖边，血条只剩一丝时，系统突然提示“进入泡沫状态”，她踩着空气掠过峡谷，身后是林默的刺客用身体挡住的攻击。那时他在队伍频道说：“易碎的不是你，是他们的偏见。”
录音棚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雨还没停。林默把阿辛编的间奏导进音轨，桃花林的风声混着钢琴声漫出来时，撒曼迪突然抓起麦克风。她的指尖在按键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下录音键，声音带着未散的哽咽：“泡沫折射的光里，藏着没说的倔强……”
副歌升调的瞬间，她的声音突然破了个音，像玻璃杯摔在地上的脆响。撒曼迪猛地摘下耳机，眼泪砸在麦克风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唱不下去了。”她把脸埋进臂弯，肩膀抖得像狂风里的草莓花枝，“我连自己都不信了，怎么唱给别人听？”
林默没说话，只是调出《荣耀战场》的治愈音效，混进和声轨里。十年前的游戏录音里，她的奶妈说“刺客你别死”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此刻的哽咽奇妙地重合。他把音量调小，像给她加了层薄薄的护盾，然后轻轻转动转椅，停在她面前。
“你看这个。”他翻开手机相册，最新一张是粉丝群的截图，“桃花林小奶妈”发了段视频，几百个草莓灯牌在雨里亮着，举牌的人手写着“我们等你”。下面的评论刷了几千条，有人说“《十三年》循环了三年，怎么可能跑”，有人贴出十年前的游戏截图，刺客背着奶妈在雨里跑，配文“从线上到线下，我们跟着你”。
撒曼迪的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很久，突然指着一张照片笑了——是林默的草莓盆栽，粉丝P成了奶妈的治愈术特效，青果子上顶着个小小的“+100%”。她抹了把脸，重新戴上耳机时，眼角还红着，却在调音台的反光里，给自己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再来一次。”她对着麦克风说，声音里还带着点哑，像蒙着层薄纱的草莓糖。林默按下录音键时，悄悄把阿辛加的刺客拔刀音效调大了些——当唱到“碎了就再拼”时，那声清脆的“唰”像道光，劈开了所有的犹豫。
晨光爬上录音棚的窗台时，《泡沫》的成品终于导出。撒曼迪靠在转椅上，看着屏幕上的波形图笑，指尖点着某段起伏的曲线：“这里的颤音，像极了我刚才掉的眼泪。”林默把谱子收进文件夹，最后一页被她画了个小小的刺客剪影，手里举着颗草莓，旁边写着“谢谢你当我的胶水”。
音乐平台的推送弹出时，他们正在分食最后一块草莓蛋糕。“《泡沫》预约量破百万”的消息下面，有粉丝评论：“前奏里的风声，像十年前桃花林副本的雨。”撒曼迪咬着叉子笑，突然把手机塞给林默——是“桃花林小奶妈”发来的私信，附带着张十年前的聊天记录截图：
“馒头：我怕自己成不了歌手。”
“孤岛：你声音里有光，像泡沫折射的那种，碎了也亮。”
林默的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停，窗外的雨刚好停了，阳光透过云层落在草莓盆栽上，青果子上的水珠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钻。撒曼迪突然抓起麦克风，对着空荡的录音棚清唱起来，《泡沫》的旋律混着晨光漫出去，像给所有易碎的勇气，都镀上了层暖金色。
他把最后一块蛋糕推给她，在乐谱的空白处写：“下首歌叫《光》，给所有相信泡沫会发光的人。”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仿佛听见十年前的自己在说：“奶妈别怕，刺客的刀，永远为你挡着风。”
录音棚的门再次打开时，撒曼迪抱着谱子走在前面，银色裙摆扫过满地的阳光。林默锁门的瞬间，手机震了震——是阿辛发来的消息，只有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后面跟着段音频，是《泡沫》的钢琴独奏版，间奏里藏着句很小的“加油”，像两个社恐灵魂的隔空击掌。
他抬头时，撒曼迪正站在走廊尽头等他，手里举着颗新鲜草莓，在晨光里红得发亮。“走了，”她笑着挥手，“去给粉丝一个惊喜。”林默快步追上去时，口袋里的U盘硌着掌心，里面存着《泡沫》的所有版本，像把所有的脆弱与勇气，都妥帖地收进了时光的保鲜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