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月光下的回音

2025-08-16 3814字 7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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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林默看清了自己发送的文字——“路上小心”。西个字像西块小石子,轻轻投进他和撒曼迪之间那片刚刚解冻的湖面,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

他站在书房中央,指尖还残留着敲击屏幕的触感。窗外的月光顺着纱窗爬进来,在键盘上织出张银色的网,把“疾风剑客”的头像照得像块蒙尘的玉。游戏还没退出,组队界面里“曼迪的小法杖”依旧亮着,只是头像下的状态变成了“离线”。

“咔嗒。”客厅的挂钟敲了九下。林默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晚风吹进来带着凉意,把书房里残留的栀子花香吹散了些。楼下的路灯亮得很执着,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被打碎的星星。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震感比刚才发送消息时更急促。林默的心跳瞬间提了起来,指尖滑过屏幕时差点打滑——是撒曼迪的回复,只有两个字加一个表情:“嗯嗯~”

那个带着波浪线的“嗯”,像她高中时发消息的语气,总爱用点小符号把情绪撑得满满的。林默盯着那个笑脸表情看了三秒,突然想起十年前她第一次用这个表情时,还特意发语音解释:“这个笑脸眼睛圆圆的,像不像我?”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去收拾书房。撒曼迪坐过的椅子还留着点温度,她喝剩的半杯可乐放在桌角,冰块己经化得差不多了,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桌沿往下滴,在深蓝色鼠标垫上晕出小小的湿痕。

他拿起杯子往厨房走,路过客厅时,目光落在沙发上——撒曼迪的帆布包忘在了那里。米白色的布料上绣着粉色花边,包口露出半截乐谱,纸角卷得像只蜷缩的虾。

林默走过去拿起帆布包,重量比想象中沉。他拉开拉链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联系方式,却先摸到个硬纸壳——是张音乐节的海报,撒曼迪的名字被她用荧光笔涂成了粉色,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海报下面压着本笔记本,封面是《荣耀战场》的奶妈角色,翻开第一页,是她手写的歌词,字迹娟秀,却在“江南雨”三个字旁边画了个大大的叉,旁边批注:“太死板!要改得像刺客的走位一样灵活!”

林默的指尖顿在纸页上。他想起自己剪辑视频时,也总爱在脚本上画满修改符号,那些被反复涂改的痕迹,像在和自己较劲。原来不管是唱歌还是打游戏,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和这个世界较着劲。

笔记本里还夹着张照片,是撒曼迪和乐队成员的合影。她站在中间,穿着黑色皮衣,手里比着摇滚手势,和今天穿鹅黄色连衣裙的样子判若两人。照片背面用马克笔写着:“第一百场演出,纪念一下!”

林默把照片夹回笔记本,突然想起她刚才说“现场比录音棚好听”。或许对她来说,舞台才是她的主场,就像游戏里的他,只有握着鼠标时才觉得踏实。

帆布包最底层是个小铁盒,打开时“叮”的一声,滚出颗糖——是柠檬味的硬糖,糖纸皱巴巴的,和他高中时总在课桌里发现的那种一模一样。那时候撒曼迪总说:“吃点甜的,打游戏才有力气。”

林默捏着那颗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把帆布包重新拉好,放在沙发最显眼的位置,像在守护什么重要的战利品。

回到书房时,电脑屏幕己经自动锁屏,壁纸是片深蓝色的夜空,缀着几颗疏星——这是他去年在老家拍的,当时撒曼迪发来消息说“想看星星”,他就顺手拍了张发过去,没想到她真的设成了聊天背景。

他解锁电脑,点开《荣耀战场》的回放界面。最后一局的团战画面还停留在屏幕上,他的刺客挡在奶妈身前,粉色的治疗光落在黑色的刀光上,像雪落在燃烧的火焰上。

林默拖动进度条,把画面定格在撒曼迪的奶妈释放技能的瞬间。她的操作确实还有点生涩,技能释放的时机慢了半秒,但那道粉色的光,却精准地落在了他残血的刺客身上,分毫不差。

“还是这么菜。”他低声吐槽,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十年前她也是这样,明明操作跟不上,却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把那道救命的光送过来,像有什么心灵感应。

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把书架上的游戏光盘照得像排沉默的士兵。林默的目光落在最上层的盒子上——那是《荣耀战场》的初代版本,包装盒己经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

他把游戏盘取出来,放进光驱。熟悉的开机音乐响起时,屏幕上跳出十年前的登录界面,像素风的刺客和奶妈站在城堡前,背景写着“欢迎来到荣耀战场”。

林默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突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刚注册账号,就收到条好友申请,对方的ID是“馒头”,验证消息写着:“带我打副本吧,我会加血!”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连技能都放不明白的奶妈,会在十年后,真的走进他的世界。

游戏加载的间隙,手机又震动了。是“蔚蓝视频”的后台提示,昨晚发的攻略视频评论破了万。最新的一条评论是:“默神今天的视频里有奶妈的影子!是不是偷偷带妹了?”

林默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回复:“朋友。”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突然觉得“朋友”这两个字,好像有点装不下这十年的时光。

初代版本的游戏节奏很慢,林默操控着刺客慢悠悠地在新手村砍怪。没有复杂的连招,没有花哨的皮肤,只有最原始的砍杀和治疗。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带撒曼迪打这个副本时,她的奶妈被小怪追得绕着树跑,语音里的哭声和笑声搅在一起,像团乱麻。

“快点救我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藏不住笑意。

“自己加血。”他面无表情地砍倒小怪,却在她血条见底时,默默站在她身边等她复活。

游戏里的月光和窗外的月光重叠在一起,把书房照得像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林默的刺客站在桃花树下,等了很久,也没等来那个粉色的奶妈。他突然想起撒曼迪刚才说“下次再组队”,不知道这个“下次”,要等多久。

手机在桌角震动,是外卖APP的推送:“深夜食堂,烧烤啤酒满减。”林默想起撒曼迪吃饭时,把糖醋排骨的骨头啃得干干净净,像只满足的小松鼠。他点开APP,鬼使神差地点了份糖醋排骨,备注:“多放糖。”

下单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饿。或许只是想抓住点什么,抓住这场见面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初代游戏的副本打完时,己经快十一点了。林默退出游戏,却没关电脑,只是把屏幕调暗。他走到窗边,看着月光在对面的楼墙上投下树影,像游戏里的地图轮廓。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慢慢消失在夜色里。林默想起撒曼迪说她怕黑,每次打夜场副本都要开着台灯,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己经安全回到酒店,房间里的灯是不是亮着。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撒曼迪的对话框,输入:“你的包忘在我这儿了。”想了想,又删掉,改成:“明天几点的飞机?”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很久,还是按了删除。他不想显得太刻意,像只笨拙的刺客,明明想靠近,却总在关键时刻后退。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的影子。林默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比游戏里的刺客还要胆小,连句简单的关心都不敢说出口。

楼下的烧烤摊收摊了,铁架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林默关掉书房的灯,月光顺着窗户涌进来,把房间照得像片浅海。他躺在地板上,后脑勺枕着电竞椅的坐垫,能闻到布料上淡淡的汗味和消毒水味,像高中时打完球的球衣味道。

墙上的挂钟“咔嗒咔嗒”地走着,像在倒计时。林默数着秒针的跳动,1、2、3……数到一百二十的时候,手机突然亮了。

是撒曼迪的消息,带着个打哈欠的表情包:“刚洗漱完~ 你还没睡呀?”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飞快地回复:“准备睡了。”

“哦,那晚安啦。”她的消息回得很快,后面跟着个晚安吻的表情,“对了,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不用来送我哦,经纪人会来接。”

林默盯着“不用来送我”这几个字,突然觉得有点失落。他打字:“知道了。”

“嗯嗯,好梦~”撒曼迪的消息带着点困意,像只蜷缩起来的猫。

林默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上的月光。不知道她会不会梦到游戏里的桃花林,会不会梦到那个总爱挡在她身前的刺客。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撒曼迪的样子——她笑起来时弯成月牙的眼睛,她揪着他衣角时的小心翼翼,她看着旧手机贴纸时泛红的眼眶。这些画面像游戏里的碎片,慢慢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馒头”,一个他念了十年的名字。

窗外的月光慢慢移动,照在沙发上的帆布包上,把粉色的花边染成了银色。林默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沙发前,拉开帆布包的拉链,把那颗柠檬糖放进了铁盒。

糖纸和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他重新躺回地板上时,感觉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或许是那颗糖,或许是那句“下次再组队”,或许只是知道,那个隔着屏幕聊了十年的人,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离他那么近。

挂钟敲了十二下,新的一天开始了。林默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撒曼迪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她的晚安吻,像颗落在屏幕上的星星。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坐垫里,呼吸间全是熟悉的味道。或许明天不用去机场,或许不用刻意说再见,有些告别,藏在“下次”里,反而更让人安心。

月光依旧在房间里流淌,像条温柔的河,把过去和现在连在了一起。林默的嘴角带着点笑意,慢慢闭上了眼睛。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桃花林副本,粉色的奶妈站在树下,冲他挥了挥法杖,像在说“快来呀”。

他的刺客握紧了弯刀,一步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