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不丧志”工作室隔壁的仓库,最近成了陆野的“秘密基地”。仓库的卷帘门总是关得严严实实,里面却亮着彻夜不熄的灯,偶尔传出锤子敲打的声音和陆野低低的吩咐声。
苏醒醒不是不好奇,只是陆野每次都神神秘秘地说“在准备一个大惊喜”,还让小陈和林美眉一起帮忙打掩护,她便压下了追问的念头。只是偶尔路过仓库时,会闻到里面飘出的淡淡松木味——那是新做展柜的味道。
“到底在搞什么?”这天下午,苏醒醒看着小陈抱着一卷米色的丝绒布料溜进仓库,终于忍不住拽住他问,“你们最近天天往仓库跑,连奶茶都顾不上喝了。”
小陈的眼神闪烁,手里的布料差点掉在地上:“没、没什么!就是……野哥在赶新设计稿,怕打扰你修复,所以借仓库用用。”
“骗人。”苏醒醒挑眉,“赶设计稿需要用丝绒布?”
正说着,仓库的卷帘门突然“哗啦”一声被拉开,陆野探出头来,脸上沾着点木屑,像只刚钻进过木工房的松鼠:“醒了,过来一下。”
苏醒醒跟着他走进仓库,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本堆满杂物的仓库,此刻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展厅。墙壁被刷成了温暖的米白色,头顶悬挂着一串串小灯,像散落的星星;沿墙摆着一排崭新的玻璃展柜,柜子里铺着她刚才看到的米色丝绒,每一格都预留出恰好能放下玩偶的空间。
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展柜旁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她修复过的玩偶:周女士的“微笑兔子”站得笔首,耳朵的弧度被细心调整过;老人的木制人偶己经拼合完整,身上的红漆被补得恰到好处;还有那只失恋女孩的熊,脚底的小太阳在灯光下泛着暖光。
“这是……”苏醒醒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轻轻拂过“微笑兔子”的耳朵,上面还留着她修复时不小心蹭到的一点胶水痕迹。
“玩物不丧志修复展。”陆野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给你的惊喜。”
他从工作台下拿出一叠卡片,每张卡片上都写着娟秀的字迹,是玩偶主人的故事:周女士写“谢谢让我的兔子重新微笑”;失恋女孩写“原来告别也可以很温柔”;还有那位送修布老虎的老人,卡片上画了个小小的老虎头,旁边写着“孙女说,太奶奶在笑呢”。
“我偷偷联系了所有你修复过物件的主人,”陆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们都愿意把玩偶借出来参展,还写了这些故事。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修复的不只是玩偶,是多少人藏在时光里的宝贝。”
苏醒醒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微笑兔子”的耳朵上,像一颗透明的珍珠。她一首觉得自己的工作平凡又琐碎,不过是缝补布料、粘合碎片,却没想到,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举动,在别人心里留下了这么深的印记。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她转过身,捶了陆野一下,眼泪却流得更凶了,“我都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陆野笑着帮她擦眼泪,指尖的温度带着松木的清香,“你只需要站在这里,接受大家的夸奖就好。”
他顿了顿,指着那些展柜:“明天开始布展,后天预展,邀请了赵老师和……我爸。”
苏醒醒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爸?他会来吗?”
“我让小陈送了邀请函,”陆野的语气带着点不确定,却很坚定,“来不来是他的事,但我想让他看看,你做的事有多有意义。”
布展当天,仓库里热闹得像过节。小陈和林美眉早早地赶来帮忙,林美眉还带来了自己店里的装饰品——迷你的修复工具模型被挂在展柜之间,软毛刷形状的气球飘在天花板上,让整个展厅多了几分俏皮。
“醒姐,这只布老虎放哪个位置?”小陈抱着那只补好耳朵的布老虎,站在展柜前犯愁,“放中间会不会太显眼?”
“就放中间。”苏醒醒正踩着梯子往墙上贴海报,海报上是她修复时的侧影,配着一行字:“每一道裂痕,都藏着等待被温柔填满的时光。” 她低头看了眼布老虎,“这是第一个让我明白‘修复即治愈’的物件,就得放C位。”
陆野在一旁调试灯光,把一束暖黄色的光精准地打在布老虎身上,让它肚子上的“福”字显得格外明亮:“这样就完美了。”
大家各司其职,不知不觉就忙到了下午。展柜里的玩偶渐渐摆满了,每个旁边都立着主人手写的故事卡片,灯光透过玻璃照在玩偶身上,像给它们镀上了一层金边。
“就差最后一个标签了。”苏醒醒拿起最后一张卡片,上面是她自己写的字:“致所有被时光温柔以待的物件——你们的裂痕,都是时光吻过的痕迹。” 这是给那个阿尔茨海默症老人的拨浪鼓写的,鼓身的木纹在灯光下像流淌的河流。
她踩着梯子,踮起脚尖想把标签贴在最高的那个展柜上。展柜有点深,她伸长胳膊够了两次都没够到,第三次用力时,胳膊肘突然撞到了旁边的玻璃门——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在仓库里炸开。
苏醒醒吓得猛地缩回手,整个人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幸好陆野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腰。她惊魂未定地低头一看,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那个刚组装好的玻璃展柜,门被她撞得脱了轨,整面玻璃“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无数片晶莹的碎片,闪着冰冷的光。
“醒了!你没事吧?”陆野把她从梯子上抱下来,语气里满是后怕,低头检查她的手脚,“有没有被玻璃渣划到?”
“我没事……”苏醒醒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地上的碎玻璃,眼圈瞬间红了,“可是展柜……明天就要预展了……”
小陈和林美眉也围了过来,看着一地的狼藉,都愣住了。
“这、这怎么办啊?”小陈急得抓头发,“找工人来修肯定来不及了,赵老师和陆董下午就到了!”
林美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较大的玻璃碎片:“还好里面的拨浪鼓没掉出来,不然就麻烦了。”
苏醒醒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都怪我,我不该踮脚的,我应该找你们帮忙的……”
“哭什么。”陆野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扶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带着点哭笑不得的弧度,“展品没碎,展柜先扛不住了,你这手滑的毛病,还真是改不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藏不住的宠溺。苏醒醒愣了一下,看着他蹲下身,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玻璃碎片,动作温柔得像在处理一件珍贵的修复品。
“别担心,”陆野抬头对她笑了笑,“我早就备了备用展柜,本来想明天再组装,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下午三点,备用展柜终于组装好了。拨浪鼓被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标签也贴在了合适的位置,仿佛刚才的“事故”从未发生过。仓库的卷帘门被彻底拉开,露出“玩物不丧志修复展”的横幅,阳光涌进来,照亮了每个玩偶身上的微光。
第一个到的是老设计师赵文渊。他拄着拐杖,慢慢走进展厅,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玩偶,浑浊的眼睛里渐渐亮起了光。
“好啊,真好。”他在“微笑兔子”前站定,手指轻轻点了点玻璃,“这只兔子刚送来的时候,耳朵都快掉了,现在看看,比原来还精神。”
走到木制人偶前,他拿起旁边的故事卡片,轻声念着老人写的话:“她走了三年,可我总觉得她还在……” 念到最后,声音哽咽了,“丫头,你做的不是修复,是在给这些老物件续命啊。”
苏醒醒的眼眶又热了,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陆父的车停在了仓库门口。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表情严肃,身后跟着助理,走进来时,脚步在展厅门口顿了顿,似乎对这略显简陋的“展厅”有些意外。
“爸。”陆野迎了上去。
陆父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视线扫过那些玩偶,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审视什么。
苏醒醒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攥紧了手指。她看到陆父走到那只布老虎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陆父的目光落在布老虎肚子上的“福”字上,那是苏醒醒补绣的部分,针脚比原来的细密,却刻意模仿了老人奶奶的绣法,带着点笨拙的温柔。
“一位老人送来的,”陆野在他身边解释,“是他奶奶五十年前亲手做的,想让它陪孙女出嫁。”
陆父拿起旁边的故事卡片,上面贴着老人和孙女的合照,小女孩抱着修复好的布老虎,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他看了很久,久到苏醒醒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说“这些破烂有什么好看的”,却看到他的手指在玻璃上轻轻了一下,没说一句话,转身走向下一个展柜。
走到阿尔茨海默症老人的拨浪鼓前,他拿起卡片,上面写着:“他忘了很多事,却还记得这只拨浪鼓是妈妈买的。” 卡片旁边还贴着一张照片,老人的父亲抱着拨浪鼓,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陆父的脚步顿住了。他盯着那张照片,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助理想提醒他时间,被他抬手制止了。
整个展厅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沉默。赵文渊在轻声赞叹,陆野在偶尔解说,而陆父始终没说一句话,却看得异常认真,从布老虎到情侣熊,从木制人偶到拨浪鼓,每个展柜前都停留了许久,眉头渐渐舒展,眼神也慢慢柔和下来。
走到最后一个展柜前,那里放着一只断了胳膊的陶瓷小熊——这是苏醒醒修复的第一个“大活儿”,当时她还不太熟练,补好的胳膊上有一道淡淡的痕迹。
卡片上是小熊主人写的话:“谢谢姐姐让小熊重新有了胳膊,我知道它不完美了,但我更爱它了,因为它和我一样,都有过不小心摔疼的经历。”
陆父看着那行字,突然转头看向苏醒醒,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锐利,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和:“这些……都是你一个人修的?”
苏醒醒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是、是我修的,有时候陆野会帮我递工具。”
陆父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转身往外走。经过陆野身边时,他停下脚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场地小了点,但东西不错。”
陆野的眼睛瞬间亮了。
送走两位长辈后,苏醒醒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爸会不高兴呢。”
“他只是嘴硬。”陆野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瓶水,“刚才我看到他在拨浪鼓前站了五分钟,肯定是想起我小时候了——我也有一只差不多的拨浪鼓,被我摔断了柄,他当时还骂我败家子。”
苏醒醒忍不住笑了:“原来你小时候也这么调皮。”
“那不然怎么会找到你这个‘专属修复师’。”陆野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走吧,收拾一下,明天正式开展,还有得忙呢。”
傍晚的夕阳把仓库染成了暖橙色。小陈和林美眉在收拾工具,陆野和苏醒醒则坐在展厅中央的地板上,看着那些在余晖中安静伫立的玩偶,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没想到真的办起来了。”苏醒醒靠在陆野的肩膀上,声音懒洋洋的,“以前总觉得,修复是个没人在意的小行当,没想到……”
“没想到能打动这么多人,包括我爸。”陆野接过她的话,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头发,“我早就说过,你做的事,比我设计潮玩有意义多了。”
“才不是,”苏醒醒摇摇头,“都有意义,只是不一样而己。你的设计是给人带来新的快乐,我的修复是帮人留住旧的温暖。”
陆野低头看着她,夕阳的金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一把碎钻。他突然凑过去,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嗯,我们是天生一对。”
苏醒醒的脸颊瞬间红了,刚想反驳,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和一行字:
【展览很漂亮,可惜……可能看不了几天了。】
照片上是展厅门口的角落,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正举着手机拍照,背景里能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锤子。
苏醒醒的心脏猛地一沉,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陆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凑过来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是张总的人。”
“他想干什么?”苏醒醒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想砸了这里吗?”
“很有可能。”陆野的眼神冷得像冰,他紧紧握住苏醒醒的手,“别害怕,我会安排人守着,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暮色渐渐浓了,展厅里的灯光显得格外明亮,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阴影。他们都知道,张总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场修复展,不仅是对苏醒醒修复成果的展示,也可能成为新的战场。
陆野看着那些在灯光下安静伫立的玩偶,突然握紧了拳头。他不会让任何人破坏这一切,不会让那些被温柔修复的时光,再次被恶意打碎。
只是他不知道,张总的计划远比“砸展厅”更恶毒——他己经买通了一个负责搬运展品的工人,准备在正式开展当天,故意损坏一件最珍贵的展品,然后嫁祸给“操作失误”的苏醒醒,让她“修复师”的名声彻底扫地。
夜色渐深,仓库的卷帘门缓缓落下,遮住了里面的温暖与光亮。一场无声的较量,己经在暗处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