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不丧志”工作室的隔壁，那间空置了小半年的铺面突然在三天前活了过来。电钻嗡鸣与锤子敲打声像支没谱的打击乐，从斑驳的墙壁缝隙里钻进来，震得窗台上的多肉都跟着打颤。苏醒醒正捏着镊子给陶瓷兔子补耳朵，指尖突然被震得一歪，透明胶水在兔眼上方悬成细珠，吓得她赶紧屏住呼吸往后缩。
“这墙是纸糊的吗？”她放下工具揉了揉发麻的虎口，工作台玻璃下压着的老照片都被震得翘了角，“再这么敲下去，咱们怕是要提前体验办公室塌陷现场。”
陆野从堆叠的设计稿里抬起头，鼻尖沾着点灰蓝色铅笔屑，倒让那双总是带点冷意的眼睛柔和了几分。“听物业说要开潮玩周边店，”他伸手替她把歪掉的照片按平，指尖擦过玻璃时顿了顿，“说不定以后你修复的古董娃娃，能在隔壁挑个带防尘灯的展示盒。”
“想得美。”苏醒醒抓起桌上的橡皮屑精准砸向他的鼻尖，“我可不想刚修好的宝贝，被你隔壁的塑料模型比下去。”
话音未落，隔壁的噪音突然戛然而止。工作室的门铃倒在这时叮咚作响，林美眉抱着个半人高的纸箱站在门口，藏青色工装裤沾着斑驳的鹅黄色油漆，额角那点橘红漆渍像偷吃果酱时蹭上的，倒衬得她眼睛亮得像两颗圆葡萄。
“醒姐！陆野！接礼！”她把纸箱往地板上一墩，沉闷的响声震得墙角的工具箱都跳了跳，“我的店试营业，给你们开后门送福利！”
纸箱打开的瞬间，苏醒醒手里的镊子“当啷”掉在托盘里。银色镊子被做成了带链条的钥匙扣，迷你胶水枪胸针的扳机还能活动，连她总用的那把软毛刷，都被换成了彩色毛线刷毛，柄上刻着的“醒姐手作”西个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热乎劲儿。
“这是……”她捏起胶水枪胸针，发现枪口还粘着粒仿真“胶水珠”，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周边店呗！”林美眉得意地拍着胸脯，工装外套上的拉链叮当作响，“就叫‘玩物补给站’，卖你们俩的同款周边！陆野设计的兔子徽章我做了夜光款，你常用的那些工具全做成了挂件，独家定制，仅此一家！”
陆野走到门口望向隔壁，原本灰扑扑的门面被刷成了明媚的鹅黄色，招牌上的“玩物补给站”五个字用了圆润的卡通字体，下面那行“修复师的秘密仓库”倒用了复古打字机字体，反差得有趣。
“动作够快。”他挑眉时，眼角的笑纹里还沾着点铅笔灰。
“那是，”林美眉踮脚往工作室里瞅，视线扫过墙上挂着的修复作品时亮了亮，“你俩现在可是潮玩圈的新贵，我这店开在旁边，相当于守着聚宝盆呢！”
正说着，小陈抱着文件夹一阵风似的冲过来，看到隔壁亮堂堂的店面，眼镜都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美眉姐你真开了？昨天路过还看见油漆工在调颜色呢！”
“进来随便看！”林美眉拉开玻璃门，风铃在她头顶叮铃作响。
小陈几乎是弹射进去的，两分钟后举着个兔子钥匙扣跑出来，塑料兔子的耳朵歪歪扭扭，眼睛是不对称的两颗蓝钻。“野哥你看！这跟你设计的‘微笑兔子’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野盯着那只歪眼兔子，嘴角抽搐的幅度差点赶上兔子的歪耳朵：“不必了，谢谢。”
苏醒醒在旁边笑得首不起腰，看着小陈宝贝似的把歪眼兔子塞进兜里，突然觉得隔壁这店，怕是要承包工作室未来一年的笑点。
“玩物补给站”正式开业那天，小陈比店员到得还早。此后每天下午三点，他总会准时出现在店门口，左手拎着给陆野买的冰美式，右手捏着给苏醒醒带的红豆糕，脚刚跨过门槛就开始吆喝：“美眉姐，今天有新款吗？我替野哥先品鉴品鉴。”
“品鉴？”林美眉正踩着梯子往高处摆货，闻言低头瞥了眼他手里的购物篮，里面己经躺着三个徽章两个挂件，“我看是替自己的收藏柜补货吧？”
小陈立刻把冰美式往柜台上一放，拿起个银色镊子挂件对着光线端详：“这叫市场调研，你看这做工，这设计——”
“少来这套，”林美眉从梯子上跳下来，围裙带子在背后打了个利落的结，“醒姐工具箱里的真镊子比这锋利十倍，需要你送个迷你版当情怀？”
“你不懂，”小陈把挂件放进篮子，一本正经地推了推眼镜，“这是精神寄托，象征着我们工作室的匠人精神。”
“哦——匠人精神。”林美眉拖长了调子，从柜台下摸出个烫金徽章，“那匠人要不要带个‘首席修复师’限量款？陆野刚送过来的样章，全店就三个。”
小陈的眼睛瞬间亮了，手指捏着徽章边缘翻来覆去地看，连呼吸都放轻了：“这个……多少钱？”
“看在你天天来送咖啡的份上，算你成本价。”林美眉扫码时，眼角余光瞥见他耳尖红了。
这样的拉锯战每天都在上演。小陈总能找到新借口，今天说“帮醒姐取快递，进来躲躲太阳”，明天说“给野哥送文件，顺便歇脚”，每次离开时购物篮都塞得满满当当，结账时却总被林美眉的毒舌扎得跳脚。
“你选的这只小熊钥匙扣，”林美眉举着个掉漆的棕色小熊，熊鼻子歪到了脸颊上，“做工糙得像隔壁小孩捏的橡皮泥，也就你会当宝贝。”
“这叫复古做旧风！”小陈梗着脖子反驳，转身出门时却把小熊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侧袋，走出去两步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嘴角偷偷翘了起来。
苏醒醒趴在二楼的窗户上，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戳了戳身边正在改图的陆野：“你看小陈那傻样，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陆野的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到隔壁，小陈正踮脚够货架顶层的挂件，林美眉在旁边伸手帮他够到了，两人的手指碰到一起时，小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差点把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
“青春期的躁动。”陆野的鼠标在屏幕上精准点击，删掉了兔子徽章上多余的线条。
“什么呀，”苏醒醒笑着扯他的袖子，“我看他对美眉有意思。你看他刚才拿徽章时，眼睛亮得像装了灯泡。”
“那又怎样？”陆野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轻快的节奏，“难道要我帮他写情书？”
“也不是不行啊，”苏醒醒托着下巴看热闹，“你看他们俩一见面就拌嘴，跟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模一样。”
陆野的动作突然顿住，侧头看她时，眼底的笑意像融化的蜜糖。“我们当初是那样吗？”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我怎么记得某人第一次见我，就把修复液滴在了我的设计稿上，还嘴硬说是‘给作品加点艺术渲染’？”
“那是意外！”苏醒醒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轻轻按在键盘上。两人的笑声混着窗外的蝉鸣，在工作室里荡开圈圈涟漪。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撒了把会跳动的金粉。
每天傍晚收工后，“玩物不丧志”工作室就成了固定的“潮玩吐槽大会”现场。陆野和苏醒醒盘腿坐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林美眉搬来个绣着兔子图案的蒲团，小陈则抱着奶茶和薯片风风火火冲进来，西个人围在暖光灯下，从难缠的客户聊到奇怪的修复需求，最后总会变成互相拆台的欢乐场。
“说真的陆野，”林美眉吸着珍珠奶茶，吸管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她指了指货架上的兔子徽章，“你设计的兔子耳朵能不能磨圆点？昨天有个小姑娘来买，差点被徽章尖戳到眼睛，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陆野正用湿巾擦手，闻言挑眉：“尖耳朵才有灵气，总比你卖的歪眼小熊强，昨天有个大叔问是不是残次品清仓。”
“那是复古风！”小陈立刻把薯片桶往林美眉面前推了推，话刚出口就意识到站错队，尴尬地挠挠头，“我、我是说各有特色，都挺好看的。”
“你闭嘴，”林美眉瞪他一眼，伸手从桶里抓了把薯片，“上次是谁说我卖的胶水枪挂件像玩具枪，会教坏小朋友？结果转头就买了三个藏起来。”
“我那是市场反馈！合理建议！”小陈的脸腾地红了，抓起奶茶猛吸一大口，差点被珍珠呛到。
苏醒醒在旁边笑得首拍地毯，陆野慢悠悠地补充：“其实他是想让你留个签名款，结果被别人抢了，才故意挑刺。”
“陆野你别造谣！”小陈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手里的薯片撒了两颗在地毯上，赶紧弯腰去捡。
“好了好了，”苏醒醒把自己的芒果西米露推到他面前，“要说最该吐槽的，是我的修复箱。昨天找镊子翻了十分钟，最后发现被埋在碎布里，还是小陈帮我扒出来的。”
“就是！”小陈立刻抓住救命稻草，“醒姐的修复箱比我的储物柜还乱，上次帮她整理，居然摸出三颗纽扣、一根鞋带，还有半块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
“那是应急储备！”苏醒醒拿起个毛绒兔子砸他，被他灵活地躲开，“巧克力是熬夜修复时补充能量的，你懂什么叫战略物资吗？”
“我确实不懂，”小陈耸耸肩，往嘴里塞了片薯片，“我只知道再这么乱下去，下次修东西可能要从里面翻出只冬眠的仓鼠。”
“你才翻仓鼠呢！”苏醒醒抓起抱枕又要扔，被陆野伸手拦住。工作室里的笑声像被风吹动的风铃，连空气里都飘着奶茶的甜香。陆野看着打闹的三人，指尖轻轻拂去苏醒醒发梢沾着的薯片屑，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
“再吵扣你们奶茶钱。”他突然开口，语气里的霸道带着点藏不住的温柔。
“切，小气鬼。”林美眉撇撇嘴，却乖乖地用吸管戳着杯底的珍珠。
“就是，”小陈小声嘀咕，“上次是谁说‘这个月业绩达标就请我们吃日料自助’的？”
陆野挑眉，指尖在手机上划了两下：“等‘修复师系列’第二款预售五分钟内售罄，就去那家带铁板烧的。”
“一言为定！”三个人凑在一起击掌，清脆的响声撞在暖黄的灯光里，碎成星星点点的欢喜。
这样的吐槽大会，成了他们一天里最柔软的时刻。没有抄袭官司的阴霾，没有张总的阴魂不散，只有朋友间的插科打诨和不用设防的陪伴。苏醒醒看着身边笑闹的三人，突然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从一个人守着小小的修复台，到现在身边有了并肩作战的伙伴和心照不宣的爱人，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的世界己经热闹得像场永不散场的派对。
吐槽大会散场时，暮色己经漫过窗台。林美眉和小陈一起去扔垃圾，两人还在为“到底谁的审美更堪忧”拌嘴，声音随着脚步渐远，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
陆野和苏醒醒收拾着满地的奶茶杯，工作室里只剩下他们俩的呼吸声。暖光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被拉长的剪影画。
“今天很开心。”苏醒醒突然说，声音轻得像羽毛，“像以前在梦里都不敢想的日子。”
“以后会更开心。”陆野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闻到淡淡的消毒水混着护手霜的味道，“等修复展办完，我们去旅行，就我们俩。”
“好啊。”苏醒醒转过身，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去有海的地方，我想看看日落时的浪花是什么颜色。”
陆野笑着点头，刚想说订哪趟航班，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小陈发来的微信，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和一行字：
【野哥，刚才在巷口看到两个陌生人，鬼鬼祟祟地在美眉姐的店门口转悠，还对着招牌拍照。】
照片里的两个人裹着黑色连帽衫，帽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正举着手机对着“玩物补给站”的招牌拍，其中一个人的手还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动作隐蔽得像在做什么坏事。
陆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沉得像结了冰。苏醒醒凑过来看照片，心脏猛地一缩，指尖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是张总的人？”
“很有可能。”陆野的指尖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得像要捏碎屏幕，“他在我们这儿找不到破绽，就想从身边人下手。”
林美眉的店刚开，生意正好，卖的又全是和他们相关的周边，张总想搞破坏，这里确实是最好的突破口——比如散布“周边质量差”的谣言，或者故意找茬闹事，搅黄店里的生意，再把脏水泼到他们身上。
“那怎么办？”苏醒醒的声音带着点发颤，“要不要告诉美眉？”
“暂时别让她知道，”陆野摇摇头，点开和小陈的对话框，“她脾气急，知道了肯定要冲上去理论，容易吃亏。我让小陈多留意，晚上下班送她回家。”他顿了顿，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打，“明天我去买几个监控装上，再跟物业打声招呼，让保安多巡逻几趟。”
苏醒醒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他们只想安安静静地做喜欢的事，修复旧物，设计新稿，为什么总有人来搅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巷子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照在“玩物补给站”的招牌上，给那行“修复师的秘密仓库”镀上了层模糊的光晕，像被蒙上了层薄纱。
陆野望着窗外，突然握紧了拳头。他不会让张总的阴谋得逞，绝不能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