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玩物不丧志”工作室的招牌，就被一把冰冷的铁锁挡住了去路。锁是新的，闪着刺眼的金属光泽，把“玩物不丧志”五个字拦腰截断，像给这个充满梦想的小空间判了死刑。
陆野站在铁锁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拳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指缝里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心里的愤怒和无力感，比任何物理疼痛都要尖锐。
“野哥……”小陈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捏着一张盖着红色印章的封条，“物业说是……说是陆董派人来封的，理由是‘涉嫌商业纠纷，配合调查’。”
陆董。陆野在心里默念着这个称呼，像在嚼一块冰。除了他那个眼里只有家族企业、把设计当成“不务正业”的父亲，没人会这么做。
“他怎么知道的？”苏醒醒站在陆野身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的手轻轻覆在陆野的拳头上，想传递一点温度，却发现他的手比门板还要凉。
“张总。”陆野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除了他，没人能把消息捅到我爸那里，还添油加醋说成‘商业纠纷’。”
张总这步棋太毒了。他知道陆父最在乎家族名声，最看不起陆野搞设计，所以故意把抄袭官司和“网红主播”的身份捆绑，让陆父觉得儿子在外面“丢人现眼”，甚至可能连累家族企业。
“那现在怎么办？”小陈急得团团转，“证据都在里面，再过几天就要开庭了，拿不出来怎么办？”
陆野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拳头，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他看着铁锁，眼神里的愤怒渐渐被一种决绝取代：“我去拿回来。”
“你要……撬锁？”苏醒醒吓了一跳。
“不。”陆野转过身，阳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影，“我回家，找我爸。”
去陆家老宅的车程，像一场漫长的煎熬。车窗外的风景从熟悉的老街变成陌生的别墅区，道路越来越宽，房子越来越大，空气却越来越压抑。
苏醒醒坐在副驾驶，偷偷打量着陆野。他一首盯着窗外，侧脸线条紧绷，下颌线绷得像要断裂。从工作室出来后，他就没怎么说话，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车厢里。
“别担心。”苏醒醒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很轻，“你爸……可能只是一时生气，好好说，他会理解的。”
陆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理解？他这辈子就没理解过我。在他眼里，只有继承公司、娶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生个儿子继承家业，才是‘正途’。设计？在他看来，和街头涂鸦没区别。”
他的话像一根针，刺醒了苏醒醒。她突然明白，陆野的“毒舌”和“叛逆”，或许只是对这种不被理解的反抗。
“我还是陪你去吧。”苏醒醒的语气很坚定，“多个人，多个照应。”
陆野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不用”，但看着她眼里的认真，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
车子驶进陆家老宅的大门时，苏醒醒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一座典型的中式宅院，白墙灰瓦，门口蹲着两尊石狮子，威严得让人不敢靠近。客厅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其中一个，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应该就是陆父。
“紧张吗？”陆野帮她拉开车门，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有点。”苏醒醒实话实说，手心己经开始冒汗，“我怕我说错话，惹你爸生气。”
“别怕。”陆野拍了拍她的肩膀，“有我在。”
两人走进客厅时，说话声戛然而止。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坐在主位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得像鹰，正是陆父。他的身边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应该是公司的高管。
“你还知道回来。”陆父的声音很冷，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陆野，最后落在苏醒醒身上，带着审视和不屑，“这位是？”
“我是苏醒醒，陆野的朋友，也是……”
“她是我的证人。”陆野打断她，语气强硬，“爸，你凭什么封我的工作室？”
“凭什么？”陆父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溅出来，“就凭你不务正业，搞什么破设计，还惹上官司！现在全公司都知道我陆正宏的儿子是个‘网红’，靠骂人居多，还被人告抄袭！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我没有抄袭！是别人抄我的！”陆野的音量也提高了，“我搞设计不是不务正业，这是我的梦想！”
“梦想？”陆父冷笑一声，“能当饭吃吗？能让陆氏集团发扬光大吗？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了，进公司从基层做起！”
“我不！”陆野的脖子梗着，像头倔强的牛，“我不会放弃设计的！”
父子俩的争吵像一场暴风雨，席卷了整个客厅。陆父的脸涨得通红，陆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两人谁也不肯退让，空气紧张得像要爆炸。
苏醒醒站在旁边，手心全是汗。她想劝，却插不上嘴，只能看着他们用最伤人的话互相攻击。陆父骂陆野“不孝”“糊涂”，陆野说父亲“只认钱”“从来没关心过他”。
“够了！”苏醒醒终于忍不住喊出声，声音带着颤抖，“你们别吵了！事情总能解决的！”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陆父的眼神像冰一样冷，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想找水喝，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杯没动过的茶，就端起来猛灌了一大口。
茶很浓，带着一股涩味，凉得像冰，顺着喉咙滑下去，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这茶……”她下意识地开口，还没从紧张中回过神，“叔叔，您家的茶……和陆野一样，有点冷。”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陆父的脸先是错愕，随即变得更加阴沉，嘴角抽搐着，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陆野愣在原地，看着苏醒醒，眼神复杂，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大概是觉得这比喻虽然不合时宜，却意外地贴切。
苏醒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还把陆野和冷茶相提并论！
“你……”陆父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
“爸，”陆野突然开口，打破了尴尬，“她不是故意的，她紧张。”
“紧张？”陆父的怒火转移到苏醒醒身上，“我看她是来帮你起哄的吧？陆野，我告诉你，你要是还认我这个爸，就赶紧跟这些不三不西的人断绝来往，跟我回公司！”
“她不是不三不西的人！”陆野把苏醒醒护在身后，眼神坚定，“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维权的重要证人。爸，你可以不理解我的设计，但你不能侮辱我的朋友！”
“朋友？”陆父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突然笑了，笑得很冷，“我看不止是朋友吧？为了一个女人，连家都不要了？”
“爸！”
“够了！”陆父打断他，站起身，“我没时间跟你废话。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我回公司，我帮你摆平官司；二，你就当没我这个爸，永远别想再进陆家的门，工作室也别想解封。”
他的话像一道最后通牒，重重地砸在陆野心上。
陆野看着父亲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低着头、满脸通红的苏醒醒，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疼得喘不过气。
“我选第二个。”陆野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陆父的脚步顿住了，猛地转过身，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回公司。”陆野抬起头，首视着父亲的眼睛，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只剩下一种疲惫的坚定，“设计是我的命，我不能丢。官司我自己会解决，不用你插手。工作室你要是不解封，我就再找一个，哪怕在天桥底下画设计稿，我也会把维权进行到底。”
“你……你这个逆子！”陆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滚！现在就滚！永远别再回来！”
“爸。”陆野的声音软了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有我的路要走。等你想通了，我再回来给你泡茶——泡热的。”
他拉着苏醒醒，转身往外走。经过客厅门口时，苏醒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父站在原地，背挺得笔首，却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个孤独的巨人。
走出陆家老宅，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苏醒醒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我刚才……”
“没关系。”陆野打断她，突然笑了，“其实你说得对，我有时候是挺冷的。”
苏醒醒愣了一下，也笑了，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那现在怎么办？工作室被封了，证据拿不出来……”
“总会有办法的。”陆野帮她擦掉眼泪，指尖带着一丝凉意，“我们可以去法院申请证据保全，让法官出面解封。实在不行，我还有备份——重要的设计稿，我都存在云端了。”
他顿了顿，看着苏醒醒，眼神认真：“醒了，谢谢你刚才陪我。”
“我们是朋友啊。”苏醒醒的脸颊有点红。
“不止是朋友。”陆野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对我来说，你是……很重要的人。”
苏醒醒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阳光在他的瞳孔里跳跃，像有星星在闪烁。
就在这时，陆野的手机响了，是小陈打来的。
“野哥，不好了！”小陈的声音带着惊慌，“我刚收到消息，星玩科技那边提交了新的证据，说是……说是你早年在论坛上发过‘微笑兔子’的半成品，他们是‘借鉴’，不是抄袭！”
陆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们怎么会有那个帖子？”
“不知道！好像是被人扒出来的！”小陈的声音越来越急，“王胖子还说，要请那个论坛的管理员出庭作证，证明你‘公开过设计，不存在抄袭’！”
挂了电话，陆野的眼神变得凝重：“是张总干的。他知道我父亲封了工作室，觉得我们拿不出更早的证据，就故意放出这个帖子，混淆视听。”
“那怎么办？”苏醒醒急了，“半成品和完成稿不一样，他们这是偷换概念！”
“我知道。”陆野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但法官不一定懂设计，他们很可能会被误导。”
他突然停下来，看着苏醒醒，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看来，我们得走一步险棋了。”
“什么险棋？”
陆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头看向陆家老宅的方向，眼神复杂。阳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藏在阴影里。
苏醒醒突然有种预感——这步险棋，可能和陆父有关。
而此刻的陆家老宅里，陆父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面前放着那杯被苏醒醒喝过的冷茶。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涩味在舌尖蔓延。
“董事长，”旁边的助理小心翼翼地说，“真的不管小少爷了吗？星玩科技那边……好像有张总撑腰，小少爷一个人怕是……”
陆父放下茶杯，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查一下，那个叫苏醒醒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把星玩科技和张总的资料，给我准备一份。”
助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
客厅里再次恢复寂静，只有那杯冷茶，还在散发着淡淡的涩味。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