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一块橡皮糖，黏腻又紧绷。苏醒醒盯着桌上碎成几瓣的“哭泣小丑”，又偷瞄了一眼面前裹得像粽子的陆野，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能把工作台震碎。
“三……三万？”陆野的声音透过口罩闷声传来，尾音带着难以置信的上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这修复费是按克算的？比金子还贵？”
苏醒醒的手指绞着衣角，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粒修复用的补土。她明明想报三千，怎么就脱口而出三万了呢？这嘴瓢的毛病，怕是没救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得舌头打了结，“是……是口误！不对，是……是您这娃损坏太严重，关节要重新铸模，漆面得调进口色浆，还要做旧处理……算上工时和材料，确实……差不多这个数……”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工作室里的胶水味里。其实林美眉早就跟她科普过，这种级别的限量版修复，市场价确实在大几千到上万之间，三万虽高，但考虑到“哭泣小丑”的稀缺性和修复难度，也不算狮子大开口。可问题是，她现在面对的是陆野啊！那个在首播里能把三万块玩偶当垃圾摔的主，会信她的鬼话吗？
陆野摘下口罩，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线，眉头拧成了川字。他凑近苏醒醒，目光像手术刀一样锐利：“差不多这个数？苏醒醒是吧？你知道我这娃多少钱买的吗？三万！你修修也要三万？合着我摔个娃，还得再花三万给你发奖金？”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毒舌，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苏醒醒的心上。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抵到了工作台边缘，桌上的一罐金粉被碰得晃了晃，洒出星星点点的粉末。
“我……我没那个意思……”苏醒醒急得眼眶都红了，“您要是觉得贵，我……我可以便宜点……三千！对，三千块！刚才真的是口误！”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三千和三万差了十倍啊！这忽高忽低的报价，换谁听着都像个骗子！
陆野看着她一会儿说三万，一会儿说三千，紧张得像只被围追堵截的小仓鼠，原本想发火的心情莫名就散了。他揉了揉额角，突然觉得逗弄这个修复师比跟网友对骂有意思多了。
“三千？”他挑了挑眉，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调侃，“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害我以为你想靠修个破塑料发家致富呢。”
苏醒醒偷偷松了口气，却见陆野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修复案例照片上。她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有几张照片好像……贴错了！
“这就是你的修复案例？”陆野站起身，走到墙边，指着一张照片问道。照片上是一个粉嫩的兔子玩偶，断了的耳朵被完美修复，毛色柔顺，几乎看不出痕迹。
“是……是的！”苏醒醒连忙点头，这是她去年修复的“断耳兔”，客户感动得送了她一面“妙手回春”的锦旗。
陆野“嗯”了一声，又指向旁边一张照片。苏醒醒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瞬间脸色煞白——那上面赫然是一个眼神凶狠、嘴角淌着“血”、浑身缠着绷带的皮卡丘，原本可爱的黄色皮毛被涂成了斑驳的灰黑色，耳朵也歪歪扭扭，活脱脱一个“丧尸版”皮卡丘！
这根本不是成功案例！这是她早年尝试“暗黑风格改娃”时的失败作品，不知道怎么被林美眉偷偷贴上来了！
“这个呢？”陆野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这皮卡丘……是被丧尸咬了？还是你修复的时候手滑，首接给它做了个毁容手术？”
苏醒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手忙脚乱地想把照片撕下来，却因为太紧张，一下子把照片旁边的“成功案例”标牌也扯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不……不是的！”她急着解释，脸涨得通红，“这是……这是我早年的……艺术创作！对，艺术创作！不是修复案例！”
“艺术创作？”陆野挑了挑眉，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标牌，“可这牌子上写着‘成功案例——丧尸皮卡丘’啊。”
苏醒醒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那块木质标牌上，确实用马克笔写着“成功案例——丧尸皮卡丘”，字迹还是林美眉那龙飞凤舞的风格！她现在真想掐死那个天天帮她“整理”工作室的闺蜜！
“这……这是我闺蜜瞎写的！”苏醒醒欲哭无泪，“我真正的成功案例在这边！”她慌忙指着另一张照片，那是一个修复完好的“魔法城堡”模型，细节精致，色彩还原度极高。
陆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神稍微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质疑：“就这？看着还行，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照片P的。”
“不是P的！”苏醒醒连忙跑到工作台前，从抽屉里翻出一个透明展示盒，里面正是那个“魔法城堡”的实物，“您看！这是我去年帮一个客户修复的结婚纪念模型，他老婆感动得哭了！”
陆野接过展示盒，仔细端详着里面的城堡。确实，断裂的塔楼、缺失的浮雕都被修复得一丝不苟，甚至比原厂做工还要精细。他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修复师的手艺确实有两把刷子，就是这人……太不靠谱了。
“手艺还行，”他放下展示盒，语气依旧带着挑剔，“就是审美有点问题，刚才那丧尸皮卡丘，看着怪渗人的。”
苏醒醒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松了口气。只要手艺得到认可，审美什么的……不重要！
“行了，”陆野拍了拍手，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三万就三万吧。”
“啊？”苏醒醒怀疑自己听错了，“您……您刚才不是说三千吗？”
“此一时彼一时，”陆野挑眉，“刚才看你那丧尸皮卡丘，我还以为你是个江湖骗子，现在看这城堡，手艺确实值这个价。再说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这娃对我……有点特殊意义，只要能修好，钱不是问题。”
苏醒醒愣愣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突然同意。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陆野脸上，给他锋利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光，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咄咄逼人了。原来……他摔娃之后，真的后悔了啊。
“那……那您得先付定金，”苏醒醒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显得专业一点，“百分之五十，也就是一万五。”
陆野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扫码付款。“叮”的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苏醒醒看着账户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万五，感觉像在做梦。这可是她大半年的房租啊！
“修复过程中，我要随时来看进度，”陆野收起手机，开始提要求，“每天给我发修复日志，包括照片和视频。还有，材料要用最好的，进口漆料，专用关节胶，少一样我都跟你没完。”
“好……好的！”苏醒醒连忙拿出小本本记录，“保证用最好的材料，每天给您汇报进度。”
“还有，”陆野看着她认真记录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你这工作室也太简陋了，连个像样的通风设备都没有，这胶水味呛得人头疼。”
苏醒醒吐了吐舌头：“没办法，租金贵，能省则省嘛。”
陆野没再说话，只是环顾了一下这间堆满了“伤残”玩偶的小工作室。阳光照在灰尘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空气中弥漫着胶水和颜料的味道，还有一种……奇特的温馨感。他突然觉得，把“哭泣小丑”交给这个手滑又紧张的修复师，或许……是个正确的选择。
“那我就先走了，”陆野拿起背包，“十天，别忘了。”
“放心吧！”苏醒醒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消失在巷口，才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
刚才那半小时，比她过去一年见的陌生人都多！
她回到工作台前，看着桌上的“哭泣小丑”，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是拿到大单的激动，另一方面是修复难度带来的压力。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小丑的头部，对着灯光仔细观察断裂处。
“放心吧，小家伙，”她轻声对玩偶说，“我一定会把你修好的。”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电话响了，是林美眉。
“醒醒！大新闻！”林美眉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你知道吗？陆野刚才发微博了！”
苏醒醒心里一紧，连忙打开微博。只见陆野的最新微博只有一句话：
“突然觉得，碎了的东西，好像也不是不能救活。”
下面的评论区炸开了锅：
“野哥这是后悔了？”
“所以……你把娃送去修了？”
“求问是哪个大神修复师！我也要送娃！”
苏醒醒看着微博，又看了看桌上的“哭泣小丑”，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陆野这条微博，不会是在暗示什么吧？他不会……真的打算把修复过程也首播了吧？
如果他首播来看修复进度，那她手滑的样子岂不是要暴露在千万粉丝面前？！
想到这里，苏醒醒打了个寒颤。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总是不受控制的双手，又看了看“哭泣小丑”空洞的左眼，突然觉得，这十天的修复期，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惊心动魄”。
而此刻，刚刚走出巷子的陆野，正低头看着手机里苏醒醒工作室的定位，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弧度。
“小陈，”他给助理发微信，“帮我买套最好的潮玩修复工具，送到‘玩物不丧志’工作室，就说是……客户福利。”
小陈秒回：“野哥，您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陆野看着屏幕，敲下两个字：“闭嘴。”
他收起手机，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正好。也许，摔碎一个玩偶，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让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修复师，和一间……有点特别的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