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新闻中心的会议厅里,空气像被压缩的罐头,密不透风。两百多个座位座无虚席,前排的记者举着“长枪短炮”,镜头齐刷刷对准主席台,镁光灯在天花板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斑,晃得人睁不开眼。
陆野坐在主席台中央,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兔子U盘。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少了平时的痞气,多了几分沉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的汗己经浸湿了西装袖口——昨晚那条关于妹妹的短信,像根毒刺扎在他心里,让他每分每秒都坐立难安。
“紧张吗?”苏醒醒坐在他旁边,声音压得像耳语。她穿了条白色连衣裙,是陆野昨天硬拉着她去买的,说是“证人要穿得正式点”。此刻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裙摆,指节泛白,显然比陆野还紧张。
“还好。”陆野侧头看她,发现她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等会儿你不用说太多,把修复记录念一遍就行。”
“嗯。”苏醒醒点点头,视线却瞟向会场后排——那里坐着几个面生的男人,眼神锐利,不像记者,倒像来“砸场”的。她想起小陈说的“张总会插手”,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上午十点整,主持人走上台:“各位媒体朋友,欢迎参加‘野望设计师身份公开暨抄袭维权说明会’。首先,有请本次说明会的发起者,‘野路子潮玩’主播,同时也是设计师‘野望’本人——陆野先生。”
掌声稀稀拉拉,夹杂着几声刻意的咳嗽。陆野站起身,走到发言台前,聚光灯瞬间打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大屏幕上,拉得很长。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大家好,我是陆野,也是‘野望’。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以网红主播的身份,是以一个被抄袭的设计师的身份,向大家还原一个真相。”
话音刚落,台下立刻响起一阵骚动。
“‘野望’?就是那个三年前突然消失的设计师?”
“他居然是陆野?难怪他对潮玩这么懂!”
“星玩科技抄袭的是他的设计?这瓜也太大了!”
陆野没理会这些议论,抬手示意主持人播放PPT。屏幕上出现两张对比图:左边是他2023年5月发布的“初代微笑兔”设计稿,右下角有清晰的签名和时间戳;右边是星玩科技2023年8月推出的“微笑兔二代”,除了耳朵弧度稍作修改,几乎一模一样。
“2023年5月17日,我在个人设计博客发布了‘初代微笑兔’的完整设计稿,”陆野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同年8月,星玩科技推出‘微笑兔二代’,两者相似度高达92%。更讽刺的是,他们在内部文件中明确标注‘改自野望草图’,这不是借鉴,是赤裸裸的抄袭。”
他点击鼠标,屏幕上弹出王胖子与顺发工厂的聊天记录截图,“改时间戳”“用回料”等字眼被红框标出。台下的相机快门声密集得像雨点,几个来自科技媒体的记者己经开始奋笔疾书。
“陆先生,”一个戴眼镜的男记者突然举手,语气尖锐,“您为什么选择现在公开身份?是不是因为之前‘摔娃事件’口碑下滑,想靠‘原创设计师’人设洗白?”
这个问题像颗炸雷,瞬间让会场安静下来。陆野认得他,是星玩科技常年合作的媒体记者,显然是来故意找茬的。
“洗白?”陆野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如果我想洗白,三年前就不会拒绝宏业资本的投资,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名利,把设计稿锁进硬盘。”
他转身走到大屏幕前,调出一段视频——是他大学时的设计课录像,画面里的他穿着校服,在讲台上展示“微笑兔子”的早期草图,旁边坐着的导师正是业内著名的潮玩设计师老周。
“这是2021年的课堂录像,”陆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当时我就说,想做一只‘永远不会坏的兔子’,因为我妹妹总说她的玩具太容易坏。现在她不在了,但这只兔子的设计理念,我永远不会改。”
会场里鸦雀无声,连刚才挑事的记者都低下了头。陆野的坦诚像一块石头,砸破了所有关于“人设”的揣测。
“至于为什么现在站出来,”他的视线落在台下一个角落,那里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是愿意作证的老设计师,“是因为有人告诉我,沉默换不来尊重,只会让抄袭者更嚣张。”
老设计师朝他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赞许。
陆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PPT的最后一页——那是周女士孩子的受伤照片,打了马赛克,但纱布上的血迹依然触目惊心。
“这是被‘微笑兔二代’划伤的孩子,”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星玩科技不仅抄袭,还用劣质材料生产,让孩子流血受伤。今天,我不仅要为自己维权,更要为所有被劣质玩具伤害的消费者讨个公道!”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比刚才热烈十倍。几个家长模样的记者红了眼眶,举着相机的手微微颤抖。
“接下来,有请本次事件的关键证人,‘苏醒醒修复工作室’的负责人苏醒醒女士,为我们展示‘初代微笑兔’的修复细节。”
主持人的声音把苏醒醒从震惊中拉回现实。她站起身,腿软得差点摔倒,幸好陆野伸手扶了她一把,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我在。”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让她稍微镇定了些。她走到发言台前,拿起话筒,手指因为紧张而打滑,话筒“啪嗒”一声掉转了方向,收音孔对着了天花板。
台下传来几声低笑。苏醒醒的脸瞬间爆红,想把话筒转过来,却越慌越乱,手指在话筒上拧了半天,反而把音量键调到了最大。
“大家好,我是苏醒醒。”她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因为话筒拿反而变得有点闷,像隔着棉花说话,“我……我修复过‘初代微笑兔’,可以证明它的原创性。”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修复记录,念道:“正版兔子的关节采用钛合金卡扣,咬合度达0.01毫米,颜料用的是环保水性漆,有三层渐变……”
说到专业知识,她的紧张缓解了些,语速渐渐快起来:“但星玩科技的盗版兔子,关节是胶水粘的,颜料是工业漆,味道特别大,我修复时戴了三层口罩都挡不住……”
她越说越气,完全忘了话筒拿反这回事,抬手比划着:“最过分的是这个关节,硬得像石头,根本转不动!这兔子的关节……比陆野的嘴还硬!”
最后一句话透过音响炸出来,因为话筒拿反,反而有种奇妙的环绕立体声效果。
会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三秒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和掌声。
“哈哈哈哈!陆野的嘴确实够硬!”
“这比喻绝了!修复师有点可爱啊!”
“重点是关节硬!说明盗版偷工减料!”
陆野坐在台下,先是一愣,随即也笑了。他看着台上那个手忙脚乱转话筒的女孩,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给她的白裙子镀上了一层金边,明明是很窘迫的场面,却让他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苏醒醒终于把话筒转过来了,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对着话筒连连鞠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陆野站起身,走上台接过她手里的修复记录,“苏女士说得对,盗版的关节不仅硬,还很危险,这正是我们要维权的原因。”
他把修复记录展示给记者,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正版与盗版的工艺差异,每一项都标注着检测日期和数据。
“这些证据,我们己经提交给法院,”陆野的声音重新变得严肃,“相信法律会给原创者和消费者一个公正的判决。”
记者会结束时,外面下起了小雨。陆野和苏醒醒被记者围在会议厅门口,闪光灯在雨幕中炸开,像无数颗星星。
“陆先生,您接下来会继续做主播还是专注设计?”
“苏女士,您和陆先生是情侣吗?”
“老设计师会出庭作证吗?”
陆野把苏醒醒护在身后,只回答了关于维权的问题,其他一概不理。首到小陈开车来接,两人才得以冲出重围,钻进车里。
“吓死我了……”苏醒醒瘫在后座,心脏还在狂跳,“我刚才是不是特别丢人?”
“没有,”陆野递给她一瓶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你那句‘比陆野的嘴还硬’,己经上热搜了。”
苏醒醒打开手机,果然看到#野望身份曝光# #兔子关节比嘴硬# 两个词条霸占了热搜前两名,后面还跟着“爆”字。评论区里一片欢腾:
“笑疯了!修复师是野生段子手吧!”
“突然觉得陆野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支持维权!抵制盗版!”
“星玩科技赶紧出来道歉!”
她看着自己那张举着反话筒的照片被做成表情包,配文“论修复师的嘴有多敢说”,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对了,”陆野突然说,“刚才记者会后排那几个人,是宏业资本的人。”
苏醒醒的笑容瞬间僵住:“张总的人?他们想干嘛?”
“不知道,但肯定没好事。”陆野的眼神沉了下去,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短信,只有一个定位和一句话:【想救你妹妹,就一个人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怎么了?”苏醒醒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没事。”陆野迅速删掉短信,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就是有点累。”
车子在雨中行驶,雨刮器来回摆动,却刮不干净玻璃上的水痕,像他此刻混乱的心情。他知道,张总这是在逼他,用妹妹的安全逼他放弃维权。
他看向身边的苏醒醒,她正对着手机傻笑,大概是看到了粉丝的支持。雨水打在车窗上,模糊了她的侧脸,却挡不住她眼里的光。
陆野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他不能让张总得逞,不能让那些支持他的人失望,更不能……让苏醒醒卷入危险。
“醒了,”他突然开口,“接下来的事,你别管了。”
苏醒醒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太危险了。”陆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张总那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你呢?”苏醒醒的眼眶红了,“你一个人去面对吗?你忘了我们说过‘一起战斗’的?”
陆野看着她倔强的眼神,突然说不出话来。他想起仓库里她扑进他怀里的样子,想起她拿反话筒时的窘迫,想起她用修复知识打脸黑粉的认真……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其实比谁都勇敢。
车子驶到工作室楼下,雨还在下。陆野看着窗外的雨帘,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明天,老设计师会来工作室,”他说,“我们一起整理最后的证据。”
苏醒醒的眼睛亮了:“真的?”
“嗯。”陆野点点头,却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这是最后一次,之后,我会一个人去见张总。
他不知道的是,车后座的缝隙里,掉着一张他刚才慌乱中扯掉的便签,上面是那个定位的地址。苏醒醒弯腰去捡时,正好看到了那行字。
她的心跳瞬间停止,握着便签的手指微微颤抖。
原来,他刚才收到的,是这样的消息。
雨还在下,敲打着车窗,像一首悲伤的序曲。苏醒醒看着陆野疲惫的侧脸,突然握紧了拳头。
她不会让他一个人去的。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