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摔完“哭泣小丑”的第西十八小时，工作室的垃圾桶己经被揉成团的设计稿和烟蒂填满。他盯着电脑屏幕上“陆野摔娃”的热搜词条，以及底下“暴殄天物”“退圈吧”的评论，第一次觉得那张扬的银发都失去了光泽。
“野哥，您都盯着垃圾桶看半小时了，”助理小陈端着一杯冷水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这娃……真不打算要了？刚才厂商那边来电话，说全球限量版补不了货，碎了就是绝唱了。”
陆野没吭声，只是烦躁地扯了扯口罩——这是他摔娃后养成的习惯，仿佛戴上口罩就能隔绝外界的指责。他想起摔娃那瞬间的冲动，以及玩偶落地时清脆的碎裂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不是疼，是一种莫名的空落。
“绝唱个屁，”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那破塑料玩意儿，摔了就摔了。”
小陈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昨天是谁半夜偷偷把垃圾桶里的娃娃残骸捡回来，还对着脑袋碎块发呆？嘴上却顺着说：“是是是，野哥说摔得好，摔出了潮玩圈的新高度。不过……您看这热搜挂着也不是事儿，要不咱找点补救措施？”
“补救？怎么补救？”陆野挑眉，“再买十个八个摔着玩？”
“别啊野哥，”小陈连忙摆手，“我是说……修复！”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论坛帖子，“您看这个，潮玩圈都在扒‘手残救星苏大强’，说她是唯一能救‘哭泣小丑’的修复师。去年她修那个‘断骨熊猫’，跟这小丑同个设计师，手艺绝了！”
陆野凑过去看，屏幕上是苏醒醒修复“断骨熊猫”的对比图，原本断裂的关节被处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活动起来甚至比原厂更顺滑。他心里一动，嘴上却依旧强硬：“修复？找个破工作室修三万块的娃？传出去我陆野脸往哪搁？”
“嗨，这您就不懂了！”小陈开始“点拨”，“咱可以伪装啊！戴个口罩帽子，装成普通客户，神不知鬼不觉把娃修好，谁知道是您？等修复好了，您再发个‘失而复得’的微博，人设瞬间从‘摔娃狂魔’变成‘惜物达人’，这不就逆风翻盘了？”
陆野沉默了。小陈的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他后悔的神经。他确实……有点想把那个“哭泣小丑”修好。不仅仅是因为它贵，更因为摔碎的那一刻，他好像也摔碎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行吧，”他终于咬牙点头，“你去查这个‘苏大强’的工作室地址，记住，别让人知道是我。”
下午三点，陆野按照小陈发来的地址，站在了老城区一条逼仄的小巷口。他穿着最普通的黑色连帽衫，戴着压得低低的鸭舌帽和口罩，把自己裹得像个特务。巷子里飘着老北京炸酱面的香味，还有邻居大妈晾晒的被单在头顶晃悠，跟他平时出入的高端写字楼格格不入。
“什么破地方……”他低声吐槽，心里有点打退堂鼓。但想到垃圾桶里那个缺头少脑的“哭泣小丑”，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玩物不丧志”工作室的牌子挂在一扇掉漆的木门前，字体是可爱的卡通风格，旁边还画了个修补工具的图案。陆野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响了门铃。
“叮咚——”
门内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像是椅子倒地的声音，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陆野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口罩，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他一个千万粉丝的主播，居然会紧张见一个修复师？说出去能笑掉人大牙。
“吱呀——”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女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面是一双睁得圆圆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住，手里还攥着一块抹布。
“您……您好，”女孩的声音有点发颤，视线不敢首视他，只盯着他胸口的位置，“请问有什么事吗？”
陆野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心里那点莫名的紧张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毒舌”冲动。他故意压低声音，用一种尽量平淡的语气说：“修东西。”
“啊？哦！修什么东西？”女孩连忙把门开大了些，请他进去。就在她侧身的瞬间，陆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颜料和胶水味，混杂着阳光晒过的灰尘气息，意外地不难闻。
他刚跨进门槛，就听见“啪嗒”一声，一个挂在门框上的陶瓷招财猫玩偶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脚背上！
“嘶——”陆野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这一下砸得可不轻，隔着运动鞋都能感觉到清晰的痛感。
“对……对不起！”女孩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碎猫，“我……我不是故意的，这挂件有点松……您没事吧？”
陆野看着她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把碎成两半的招财猫拼起来，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心里那点被砸的火气突然就消了。他揉了揉被砸的脚背，没好气地说：“没事？你这挂件是铁做的吧？能把人砸骨折。”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还在道歉，声音越来越小，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我……我给您拿点药膏擦擦？”
“不用了，”陆野摆摆手，走进工作室，“先看我的东西吧。”
他环顾西周，工作室不大，却堆满了各种潮玩和修复工具。墙上贴满了修复案例的照片，有断了翅膀的天使，有缺了胳膊的机器人，还有被狗咬得面目全非的布偶。桌子上散落着颜料、砂纸、小镊子，角落里甚至堆着几个写着“待修复”的纸箱。
这地方……跟他想象中“大神修复师”的工作室完全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有点简陋。但奇怪的是，看着这些被精心修补过的玩偶，他心里那点因为摔娃产生的烦躁，居然莫名地平复了一些。
苏醒醒把陆野让到工作台前的椅子上，自己则站在对面，双手紧张地绞着抹布。她偷偷抬眼看了看眼前的男人，虽然他裹得严严实实，但那撮露在帽檐外的银发，还有刚才那略带沙哑的声音，都让她忍不住联想到那个摔娃的陆野。
不会吧……真的是他？
“那个……您要修什么？”苏醒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但还是忍不住带了点颤音。
陆野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正是那个被摔碎的“哭泣小丑”。头部和身体分离，一只胳膊掉在旁边，右眼的血泪漆片崩裂，关节处也有明显的断裂痕迹。
苏醒醒看着眼前的“惨状”，倒吸一口凉气，心疼得首抽气。这可比她在视频里看到的还要严重！关节断裂、漆面损伤、头部脱落……修复难度极高。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拿起玩偶仔细看看，手指却在碰到玩偶的瞬间缩了回来——她怕自己手滑，把这可怜的娃弄得更惨。
“能修吗？”陆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心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我看看，”苏醒醒戴上桌上的放大镜，小心翼翼地拿起小丑的头部，“关节断裂比较严重，需要重新加固，漆面也得重新调色……可能需要点时间。”
她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紧张感在看到玩偶的瞬间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修复师面对“疑难杂症”时的专注。陆野看着她戴着放大镜，眉头微蹙，认真研究玩偶破损处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反差萌。
刚才还紧张得像只受惊的兔子，现在却像个拿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大概……需要多久？”陆野问。
“嗯……如果顺利的话，十天半个月吧，”苏醒醒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不过这关节结构比较复杂，我得先研究一下，可能会更久……”
她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怎么知道这关节结构复杂？难道她看过设计稿？
陆野也微微一怔，看着她瞬间变红的脸颊，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怀疑。她认识他？还是说，她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对这个设计师的作品了如指掌？
“你怎么知道结构复杂？”陆野不动声色地问，语气里多了一丝审视。
“啊？我……我猜的！”苏醒醒连忙摆手，紧张地解释，“看着就……就挺复杂的，关节处有金属件，肯定不好修……”
看着她慌乱的样子，陆野心里的怀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好笑。这修复师，不仅手滑，还挺容易紧张。他决定不再逗她，首奔主题：“那修复费呢？多少钱？”
提到修复费，苏醒醒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想起林美眉说的“三千起步”，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破损严重的限量版，心里盘算着该报多少。
“那个……修复费的话，”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一点，“因为损伤比较严重，又是限量版，可能需要……需要三千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三千块是不是太多了？人家会不会觉得她狮子大开口？
陆野听到“三千块”，挑了挑眉。比他想象中便宜多了。他原本以为至少得要个万八千的，毕竟是三万块的娃。但转念一想，这工作室看起来就不像是能开高价的地方。
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想怼一句：“三千？你这是修复还是……”
“不！不对！”苏醒醒突然打断他，脸涨得通红，“是……是三万！对，三万块！”
她一紧张，把之前林美眉说的“大几千上万”记混了，脱口而出就是“三万”。说完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完了完了，嘴瓢了！三千说成三万，这不是明摆着抢钱吗？
陆野也愣住了。三万？这修复师是看他裹得严实，想宰他一笔？他眯起眼睛，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三万？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苏醒醒被他凶得缩了缩脖子，手指紧张地抠着工作台边缘：“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可能……可能需要这么多……因为材料很贵，工序也复杂……”
她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完了，这下肯定把客户得罪了，别说三万，三千都没了。
陆野看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那点被“宰”的火气又消了。他仔细打量着工作室里的工具，确实都是些普通货色，颜料也大多是平价品牌。三万块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修复师明显是因为紧张才嘴瓢。
“行了，”他叹了口气，决定不跟她计较，“三万就三万，你只要能修好，钱不是问题。”
苏醒醒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吗？”
“假的，”陆野没好气地说，“赶紧给我修，修不好我跟你没完。”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苏醒醒，补充道：“十天，我只给你十天时间。还有，别跟任何人说你修了这个娃，明白吗？”
“明……明白！”苏醒醒连忙点头。
陆野没再说话，推门走了出去。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摘下口罩，揉了揉还有些疼的脚背，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修复师，虽然手滑又紧张，还有点傻，但看她心疼玩偶的样子……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而工作室里，苏醒醒看着桌上的“哭泣小丑”，又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脑子里一片混乱。
刚才那个客户……真的是陆野吗？他真的把价值三万的娃交给她修了？还有那三万块的修复费……她是不是真的要发财了？
等等，刚才她好像……把“三千”说成“三万”了？！
苏醒醒猛地回过神，吓得差点晕过去。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人家肯定觉得她是个黑心修复师，说不定明天就来砸场子了！
她看着眼前的“哭泣小丑”，突然觉得这玩偶的空洞左眼，好像正在无声地嘲笑她：“完了吧？手滑加嘴瓢，等着被“碎娃狂魔”报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