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夜晚渐凉，这天三更天，张家的伙计突然慌慌张张地跑回主院，撞开了张承业的房门：“东家！不好了！陈老汉家的靛蓝地里闹鬼了！”
张承业一骨碌爬起来，追问详情。伙计喘着粗气说：“我刚去田庄巡夜，远远看见陈老汉的地里飘着个白影，头发老长，还发出呜呜的哭声，吓得我差点摔进沟里！好几户佃户都看见了，现在都不敢出门了！”
这事很快传到李氏耳中。她倒不相信闹鬼，琢磨着怕是有什么隐情，便对张承业说：“别惊动乡亲们，咱们悄悄去看看。带上陈老汉，他熟悉地里的情况。”
一行人提着灯笼往田庄走，夜色里的靛蓝地静得吓人。快到陈老汉的地时，果然听见一阵低低的呜咽声，紧接着，一道白影从庄稼丛里飘了出来。
陈老汉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李氏却按住他，轻声道：“别慌，那影子看着像人。”她示意张承业绕到侧面，自己则提着灯笼慢慢上前，对着白影喊：“这位姑娘，深夜在此，可是有什么难处？”
白影猛地一僵，呜咽声也停了。过了片刻，那“女鬼”慢慢转过身——哪里是什么鬼怪，竟是个穿着破白衣的妇人，怀里还紧紧抱着个裹得严实的孩子，脸上满是惊恐。
“你……你们是谁？”妇人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把孩子往怀里又搂了搂。
李氏放缓语气：“我们是附近的农户，看你深夜在此，怕你遇到危险。你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
这时张承业也绕了过来，灯笼的光照亮了妇人的脸——她面色蜡黄，嘴唇干裂，眼里满是疲惫和警惕。陈老汉也看清了，疑惑道：“姑娘，我从没见过你，你怎么会在我的地里？”
妇人沉默了许久，才慢慢放下戒备，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我……我是从邻县逃来的。我男人去年病死了，地主逼我们交租，还想把我卖到窑子里，我没办法，只能抱着孩子跑出来。”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土洞：“我带着孩子躲在那里，白天不敢出来，只能晚上偷偷出来找点野菜。可前两天有佃户来地里浇水，差点发现我们，我没办法，只能撕了块白布裹在身上，装成鬼叫，想让大家不敢靠近……”
说着，她掀开怀里的襁褓，里面是个约莫一岁的孩子，小脸瘦瘦的，闭着眼睛睡得正香。“这孩子病了好几天，发着烧，我没钱给他治病，只能盼着他能挺过去……”
李氏看着这对母子，心里一阵发酸。她走上前，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果然滚烫：“孩子烧得厉害，不能再拖了。你跟我们回张家，我给孩子找大夫，先把病治好再说。”
妇人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氏：“您……您真的愿意帮我们？我……我还装鬼吓了你们……”
“都过去了。”李氏叹了口气，“你也是为了保护孩子，迫不得己。咱们都是苦命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张承业也道：“是啊，跟我们走吧，总比躲在土洞里强。”
妇人抱着孩子，对着李氏深深鞠了一躬，眼泪又掉了下来：“多谢老夫人，多谢东家！你们真是好人！”
回到张家，李氏立刻让人去请大夫。大夫来后给孩子诊了脉，说是“风寒入体，久拖成疾”，开了副退烧药，又叮嘱要好好调理。柳氏也赶紧煮了粥，端给妇人：“你先吃点东西，孩子我帮你看着。”
妇人喝着热粥，看着柳氏温柔地给孩子喂药，心里暖得不行。她告诉李氏，自己叫林氏，孩子叫小石头，原本家里也是种庄稼的，后来男人没了，才落到这步田地。
李氏听了，心里有了主意：“你要是不嫌弃，就留在张家吧。巧味斋正好缺个帮忙洗东西的伙计，你可以去那里干活，管吃管住，还能带着孩子，工钱也不会少你的。”
林氏惊喜得说不出话来，当场就要下跪，被李氏拦住：“别客气，好好干活，把孩子养大，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了。”
第二天一早，李氏让伙计去田庄跟佃户们解释清楚，说昨晚的“女鬼”是林氏，为了保护孩子才装神弄鬼，现在己经留在张家干活了。佃户们听了，都松了口气，纷纷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林氏也是个苦命人，幸好老夫人肯帮她。”
之后的日子里，林氏在巧味斋干活，手脚麻利，为人也勤快。柳氏看她可怜，时常给她和孩子送些衣物、吃食。小石头的病好了之后，也渐渐长开了，每天跟着林氏在巧味斋里转，有时候还会跟着念安一起玩，笑得特别开心。
陈老汉知道了林氏的遭遇，也时常跟她说：“姑娘，你别担心，在张家好好干，老夫人和东家都是好人，不会亏待你的。”
这天傍晚，林氏抱着小石头，坐在张家的院子里，看着念安和小石头一起追蝴蝶，心里满是感激。她想起自己之前躲在土洞里的日子，再看看现在的安稳生活，觉得像做梦一样。
李氏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布包：“这里面是些孩子的衣服，还有点银子，你拿着，给孩子买点零食。”
林氏接过布包，眼眶又红了：“老夫人，您对我们母子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不用报答。”李氏笑着说，“看着你们母子好好的，我就高兴。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别客气。”
院子里的灯火亮了起来，染坊的草木香、巧味斋的点心香，还有孩子们的笑声，混在一起，格外温馨。李氏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清楚，这世间的温暖，从来不是单方面的给予，而是你帮我一把，我扶你一程，慢慢织就的一张大网，把所有苦命人都护在里面，让大家都能有个安稳的家，有个踏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