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父亲的身体渐渐好转,他多年经营丝绸生意的经验也派上了大用场。一日,他看着布庄新到的一批绸缎,对张承业道:“这些料子虽好,却少了些新意。如今京城正兴‘提花染’,若是能把咱们的本地靛蓝和提花织法结合起来,定能闯出更大的名气。”
张承业听得心动,连忙请教细节。晚晴父亲便拿起纸笔,画出提花的纹样,又细细讲解如何让染料与丝线更好地融合:“染布讲究‘三分染,七分养’,提花布的纹路深,得用陈老汉那靛蓝膏反复浸润,才能让颜色透进肌理,洗不褪色,越穿越亮。”
李氏听说后,当即拍板:“这事可行!让老先生带着染匠们试试,需要什么料子、工具,尽管去采买。”
晚晴自告奋勇:“爹,我跟您一起学。小时候看您染布,总觉得那些颜色像会说话一样。”
于是,布庄后院的染坊里,时常能看到父女俩的身影。晚晴父亲手把手教她辨丝线、调染料,晚晴学得认真,笔记记了厚厚一本,有时还会突发奇想,把巧味斋的花草拿来试染——用玫瑰花瓣染出浅粉,用栀子果染出明黄,竟也别有一番雅致。
柳氏见她们忙得热闹,也凑过来帮忙。她心思细,擅长记录配比,把每种染料的用量、浸泡的时辰都记得清清楚楚,成了染坊的“活账本”。
“你看这匹‘流云纹’,用靛蓝膏浸了七次,再用苏木水淡淡罩了一层,暗处看是蓝,亮处看带点紫,像极了傍晚的天。”晚晴拿着新染好的布,兴奋地给李氏看。
李氏摸了摸布料,质地柔软,颜色沉稳又不失灵动,赞道:“好手艺!这料子做成衣裳,定能在京里打响名气。”
果然,苏先生收到样品后,回信赞不绝口,说锦绣行的掌柜见了都爱不释手,当即订了一百匹,还说要给宫里的娘娘做春装。
张承业看着订单,笑得合不拢嘴:“真没想到,咱们不仅能种靛蓝、养龙虾,还能做出这独一份的提花染布。”
“这叫‘众人拾柴火焰高’。”李氏道,“你看,晚晴父亲懂丝绸,晚晴有巧思,柳氏善记录,你们各司其职,自然能成大事。”
这日,田庄的陈老汉也来凑趣,抱着一盆小龙虾说:“老夫人,这虾壳煮水,也能染出淡淡的粉色,您要不要试试?”
众人都笑了起来。晚晴父亲笑着说:“倒是个新鲜法子,不妨试试。说不定以后,咱们张家的布,是用田庄的靛蓝、巧味斋的花草、虾塘的虾壳染出来的,从头到脚都是自己的东西。”
李氏看着眼前的景象:染坊里晾晒的布匹随风飘动,像一片五彩的云;院子里,念安拿着画笔在布头上涂鸦,念祖被奶娘抱着,伸手去够那些飘动的布料;张承业和晚晴父亲在核对订单,晚晴和柳氏在整理染好的样品,连陈老汉都哼着小调在翻晒靛蓝叶。
阳光穿过云层,落在每个人身上,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染料的草木香、布料的浆香,还有远处虾塘传来的淡淡水汽,交织成一股踏实又鲜活的气息。
李氏忽然想起刚到这个家时,心里总揣着一份疏离,觉得自己是个外来的过客。可如今,看着这些因共同的日子而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人,看着这片被他们的双手染出斑斓色彩的土地,她知道,自己早己不是过客。
这里有她亲手种下的靛蓝,有她带领大家闯出的生路,有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更有这份在风雨里慢慢酿出的亲情。
“晚上加个菜,”李氏笑着对厨房的伙计说,“就用陈老汉说的虾壳煮个汤,再做几样新染的布料包的点心,让大家尝尝咱们自己的‘颜色’。”
暮色渐浓,染坊的灯亮了起来,映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晚晴父亲在教晚晴认新到的丝线,柳氏在给孩子们讲染布的故事,张承业在核对明天要发往京城的货单,李氏坐在廊下,看着这一切,嘴角噙着笑意。
远处的田庄里,靛蓝地安静生长,虾塘里的小龙虾偶尔“咔嚓”一声,像是在应和着染坊的热闹。
她知道,日子还会有新的挑战,新的故事,但只要这家人还在一起,还能为了同一件事笑着、忙着、琢磨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染不出来的颜色。
就像那些经过反复浸泡、晾晒、打磨的布料,最终呈现的,不仅是鲜亮的色彩,更是时光沉淀下来的温润与坚韧。而这,或许就是生活最本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