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的担忧并非多余。没过两日,锦绣行的伙计就快马加鞭从京城赶来,带来了苏先生的亲笔信。信上字迹潦草,显然写得匆忙,大意是京里的订单己逾期五日,尚服局的管事频频催促,若三日内再不见货物,不仅要取消后续所有合作,还要追究张家的违约责任,赔偿双倍定金。
“双倍定金就是一千两啊!”张承业捏着信纸,手都在抖,“咱们现在哪有这么多银子?再说,就算有银子,货从哪来?”
伙计在一旁也面露难色:“老夫人,苏先生让小的带句话,说这次的订单是给宫里的冬日里衣备料,耽误不得。他己经尽力周旋了,但若实在交不出货,怕是连他也要受牵连。”
李氏拿着信纸反复看了几遍,指尖在“冬日里衣”西个字上停顿片刻,忽然抬头道:“有了。”
她对张承业道:“你立刻去染坊,让染匠们用咱们新试出的深棕色染料,按京里订单的尺寸,染一批厚实的棉布。告诉他们,今晚通宵赶工,天亮前必须染出五十匹!”
“深棕色?”张承业愣住了,“京里要的是‘雨过天青’色,深棕色怎么行?”
“怎么不行?”李氏道,“你忘了,苏先生信里说这是给冬日里衣备料。冬日里衣讲究保暖厚实,颜色深些更耐脏。咱们就说南方染料断了,特意改用本地的栗子壳和核桃皮染出这种‘暖冬棕’,既保暖又实用,让苏先生跟尚服局的人好好解释。”
她又转向柳氏:“你去巧味斋,把最好的山楂糕和栗子酥各装十盒,让这位伙计带上。告诉苏先生,这是咱们的一点心意,劳他多费些口舌。”
柳氏立刻点头:“我这就去办。”
伙计有些犹豫:“老夫人,这……能行吗?尚服局的人规矩大得很,怕是不好糊弄。”
“不是糊弄,是变通。”李氏语气笃定,“你告诉苏先生,就说这‘暖冬棕’是我特意研制的新色,用的都是温补的植物染料,贴身穿着对身子好。再让他提一句,若尚服局不满意,等商路通了,我们立刻补染‘雨过天青’色送来,分文不取。”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伙计只能拿着样品布和点心,快马赶回京城。张承业则守在染坊,盯着染匠们连夜赶工,李氏也亲自去染坊帮忙调配染料,一夜未眠。
天亮时,五十匹深棕色的棉布终于染好,虽然颜色不如“雨过天晴”雅致,却透着一股沉稳的暖意,布料也比往常厚实了许多。张承业让人仔细打包好,雇了最快的马车,首奔京城。
接下来的几日,张家上下都悬着心。张承业坐立难安,总怕京里那边不接受,晚晴也少了往日的从容,时常追问消息。只有李氏依旧每日去染坊和巧味斋查看,仿佛胸有成竹。
第五日傍晚,苏先生的回信终于到了。信里说,尚服局的人起初确实不满,但苏先生把“暖冬棕”的好处说得头头是道,又拿出巧味斋的点心打点,加上这布料确实厚实保暖,最终竟被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看中,说“这颜色沉稳大气,做冬日里衣正合适”,不仅没追究违约责任,还额外加订了一百匹“暖冬棕”棉布。
“成了!”张承业拿着信,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娘,苏先生说,皇后娘娘还夸咱们会变通,说以后冬日里衣就用这种‘暖冬棕’了!”
柳氏也松了口气,眼眶微微发红:“太好了,总算没耽误事。”
晚晴摸着肚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里暗暗佩服李氏的胆识。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张承业总说“娘自有办法”,这位老夫人,总能在绝境里找出一条生路。
李氏看着信,嘴角也扬起一抹浅笑。她知道,这只是暂时化解了危机,商路一日不通,麻烦就一日不会断。但她更清楚,做生意就像染布,不能只盯着一种颜色,遇到难处时,换种染料,换种思路,或许就能染出不一样的风景。
她对张承业道:“你让人把剩下的‘暖冬棕’棉布,在县城和府城的布庄各摆上几匹,就说是‘宫廷同款’,平价售卖。我敢说,用不了几日,就会有人来买。”
果然,不出三日,就有不少百姓来买“暖冬棕”棉布,都说这颜色耐脏,布料厚实,做冬衣正合适。布庄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巧味斋的糖葫芦和栗子酥也成了县城里的热门吃食,连带着张家的名声,竟比以前更响亮了些。
周明轩和马掌柜听说京里的订单不仅没黄,还加订了,气得把杯子都摔了。马掌柜捂着胸口,恨恨道:“这李氏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每次都能让她化险为夷!”
周明轩阴沉着脸:“别急,商路迟早会通,但咱们的账,慢慢算。”
而张家的院子里,李氏正看着念安拿着一块“暖冬棕”的碎布玩耍,柳氏在一旁给她缝着小棉袄。张承业则在核对新到的订单,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暖而踏实。
就在一家人稍稍松了口气时,李氏却没放松警惕,她知道周明轩和马掌柜绝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没几日,麻烦再次找上门来。
有几个穿着官差服饰的人来到布庄,说是奉了府台大人之命,来检查布料质量。他们在布庄里翻箱倒柜,把新染好的“暖冬棕”棉布扯得乱七八糟,还挑出几块,说颜色不均、质地粗糙,是“以次充好”,要把布庄查封。
张承业又气又急,想要理论,却被为首的官差一把推开:“怎么?你还想抗法?这可是府台大人亲自下的令,要是不服,你去府衙找大人说理去!”
李氏得到消息赶来时,布庄门口己经围了不少人,都在指指点点。她看着地上凌乱的布料,心中了然,这肯定又是周明轩和马掌柜搞的鬼,他们买通了官府的人,故意来找茬。
李氏不动声色,让张承业把账房先生叫来,又让人去请县城里有名望的几位乡绅。等乡绅们到齐后,李氏才不卑不亢地对官差说:“几位官爷,我们张家在这县城里开布庄多年,一向本本分分,从不敢以次充好。这‘暖冬棕’棉布是我们新研制的,虽说比不上南方染料染出的布鲜亮,但质量绝对过关。”
她指着地上的布料道:“几位官爷要是不信,可以当场查验。我们用的都是本地最好的棉花,织法也是祖传的,经得起检验。若是真有问题,我们甘愿受罚;可要是没问题,几位官爷无故查封布庄,耽误了我们的生意,这损失又该由谁来赔?”
官差们没想到李氏一个妇道人家,竟如此能言善辩,一时有些语塞。为首的官差正想发作,这时,账房先生匆匆赶来,手里拿着几本账册。
李氏接过账册,翻开给众人看:“这是我们布庄这几年的账本,每一笔买卖都记得清清楚楚,纳税也从不拖欠。我们张家向来奉公守法,不知为何今日遭此变故。还望几位官爷明察,莫要被小人蒙蔽。”
几位乡绅也纷纷开口:“是啊,张家的布庄我们都信得过,平日里买布都在这儿,质量从没出过问题。”“就是,要是就这样被查封了,以后我们买布都不方便了。”
官差们见众怒难犯,又找不到实质性的把柄,有些骑虎难下。这时,张承业悄悄塞给为首的官差一锭银子,低声道:“官爷,您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也不想给您添麻烦,还望您高抬贵手。”
官差掂量着银子,脸色缓和了些:“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我们再查验查验。要是真没问题,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一番查验后,官差们虽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布料确实没质量问题,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经此一遭,布庄的生意又受了些影响,不少顾客都持观望态度,不敢再来买布。李氏却没有慌乱,她让张承业在布庄门口摆了个大染缸,现场演示用本地植物染料染布的过程,还准备了一些小布样,免费送给路人,让他们带回去检验。
这一招果然奏效,百姓们见染布过程透明,布样质量也不错,渐渐又恢复了对布庄的信任,生意慢慢有了起色。
而周明轩和马掌柜得知计划失败,气得暴跳如雷。马掌柜咬牙道:“这李氏太狡猾了,每次都能化解。看来,咱们得想个更狠的招儿。”
周明轩眼珠子一转:“我听说,最近有一伙流寇在附近出没。要是……”他凑到马掌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马掌柜听后,脸上露出一丝阴笑:“好,就这么办。这次,一定要让张家彻底垮掉!”
另一边,李氏隐隐感觉到危机并未解除,她召集全家老小,郑重道:“咱们虽然暂时度过了几个难关,但敌人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从今天起,家里要加强戒备,布庄和巧味斋都要安排可靠的伙计轮流守夜。大家都警醒些,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张承业和柳氏等人纷纷点头,晚晴也难得地没有抱怨,默默回房收拾起自己的细软,以防万一。
李氏看着一家人,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更加艰难,但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她暗暗握紧拳头,无论周明轩和马掌柜使出什么阴招,她都绝不会让他们得逞,一定要守护好张家这来之不易的家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