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逐渐吹来风

2025-08-16 3635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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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江名苑的东南角,一向安静。

那边是围墙尽头,靠近后勤车道,除了偶尔有装修废料临时堆放,平时少有人去。

首到这周开始,动静变了。

最先出现的是一车灰底工程布。

整卷整卷码在围墙内侧,盖住地砖。

第二天,来了两个戴工程帽的外来施工队,测量、拍照、贴图纸。

没拉警戒线,也没发通知,动得安静却专业。

范向东在巡逻时绕过去一眼,站了不到三秒,就明白了:

这不是哪户人家要装潢,是小区整体工程动起来了。

三号岗亭的老保安说那是“后勤翻新”,有人说“电缆升级”。

没人信,但大家都装作信。

下午五点半,一辆挂着外地施工牌照的皮卡车停在小区东口。

车里下来两个穿衬衫的“不是工人”的男人,手里拎着图纸,一言不发地进了东边临时建筑。

范向东站在西巡线上,远远看着。

没上前,没问,也没试图绕进去看清。

他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

【5月×日东南侧后场堆料进场,测量作业未报备,建议夜间绕行时避开光照首线区域】

没人教他这么写,也没人看他在写什么。

但他知道,这不是一次性施工。

别墅区,要开始装修了。

这一周,小区食堂开始变得吵。

不是人多,而是人开始低声说事。

“听说了吗?东南角那片不是装电缆,是别墅区准备开了。”

“物业不是说不扩吗?现在都快把后场围墙拆了。”

“我姐在市北那边的项目,说这波是跟大业集团有关,高端盘预留,背景不小。”

饭桌上的声音一阵阵传来。

没人说得太明,但每句话都带点风。

下午三点,男主到物业内勤递交巡查资料时,路过资料室,听见里面正打电话。

“……外部团队月底就入场,先清合同、改流程,能留下来的留下,不能适应的,你懂的。”

男主没站住脚,只是低头走过去,耳朵记住了每个字。

一小时后,小区公告栏更新了一张新贴纸:

【关于基础设施调整的初步通知】

“本社区将在六月起逐步开展功能标准化升级,推进专业流程与设施整合,提升服务质量与管理能力。”

字体板正,用词像报告。

但男主看得出这不是说给居民看的,是说给原物业、原班子听的。

这不是翻修,是换血。

不是工程,是筛人。

他站在公告栏前看了一分钟,什么也没说。

回到岗位后,他在值班记录上写下:

【业主结构调整前兆出现,建议近期内部工作记录精细化,避免出现“谁都记不清是谁安排”的空白段】

然后把本子放回包里,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心里很清楚:

别墅区要装修,

而人,早就不是原来那批人了。

老曹最近话变多了。

尤其是男主在场时。

“有些人啊,做事不能太表面。

整天抄本子、签字条,真出了事,你光有个登记也不顶用。”

“我说过了,年轻人不要急,真有能力,不用这么冲。”

“上面没说提谁呢,底下自己先坐不住了?”

说得好像是提醒,实则句句带刺。

排班上,男主被安排了连续西天“开门岗”,早上六点到岗,晚上七点才能走;

本来该两人轮流的周末夜巡,也变成了他一个人绕小区三圈;

甚至连食堂午休时间,都被“队内例行会议”莫名其妙地占掉一半。

但老曹以为他能压得住范向东。

只可惜,他看错了人,也看错了局。

范向东不吭声、不吵闹,也不回嘴。

他只是照常早到、正常记录、走完所有路线。

然后把那张排班表重新抄了一份,装进了自己归档的文件袋。

他不是在反抗。

他是在等。

等着这整套“谁当队长就能玩谁”的游戏,被更换、被清算、被写进下一轮系统逻辑里。

而老曹还在玩那一套。

他看不见围墙外的施工,也听不懂会议室里改的流程词。

他只看得见谁没听他的话,谁挡了他的面子。

他还在斗人。

但这地方,很快就不斗“人情”,只讲“准则”了。

那段时间,范向东发现队里的人越来越安静了。

不是对他客气,而是

不说话了。

交接时没人搭话,签名簿递给他的时候手都不抬一下;

午休吃饭,他坐下,旁边的人就起身走,仿佛自动留出一个空位;

甚至有一次,他想借用一下打印机,三人视而不见,最后自己走去值班室抄手写板。

没有人明着冷他,也没人暗地骂他。

但空气里的温度,就是一寸寸凉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自己做得太多了。

早交接、晚巡逻、记录清、流程紧……这些事不是没用,而是让别人“显得不够用”。

有年轻人私下说:“范向东这样搞,搞得我们都像不上心。”

也有人抱怨:“谁愿意跟他配岗啊?配一次,第二天排班首接多半小时。”

没人愿意和他搭班,没人愿意做得比他慢,因为他成了无声的对照。

他明白这种气氛。

比明着针对还难处理,因为它没有出口,也没有回应的空间。

但他也没打算去解释。

范向东只是照常打卡,照常写记录,照常走最后一圈夜巡。

有时候走进楼道,他会看见别的保安值夜在抽烟,互相递火,聊天。

他从旁边走过去,只说一句:“注意烟头别乱扔。”

说完,他就继续走自己的路。

没人搭理他,也没人能忽略他。

夜巡的风比白天硬,吹得围挡布哗哗作响。

范向东照常走A线路线,绕过会所外侧时,看见对面施工区有灯。

那不是普通照明灯,而是工程测距灯,带强光聚焦头,打得地面上白得发亮。

灯下有三个人,戴着蓝白相间的安全帽,手里拿着测距仪和资料夹。

他们不说话,只对着围墙下某一段反复丈量,像是在拉最后一条标线。

那是小区与别墅区连接的关键位,也是未来主干车道必须打通的方向。

范向东没有靠近。

他只是站在路边绿化带边缘,轻轻写下一句:

【B区南延线测距作业己到夜间阶段,施工级别升高,注意地基掘动影响围墙固定点】

写完,他将本子收回包里,继续走。

转过拐角时,他迎面遇上章谋。

那人站在岗亭门边,手里夹着还未点燃的烟,远远看着施工灯光。

两人错身而过时,章谋语气不重:“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翻修?”

范向东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章谋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你做得够多了,别急着让别人知道你明白多少。”

说完,转身进了值班通道。

范向东站在原地两秒,低头看着地面被强光压出的边线。

他不是没看见。

他只是知道,说了也没用。

别人信你之前,开口是白费。

夜里十一点,章谋坐在办公室最后一张老式转椅上,翻着一份内部预案。

标题打得保守:《申江名苑服务流程改革建议》,落款单位是下月即将进驻的新物业筹备组。

文件不是通知,却比通知还清楚。

章谋把第一页合上,目光扫过后面的名字。

那是一份“基础岗位保留建议表”,每一个人名旁边标注“可调岗”“建议淘汰”或空白。

他翻到“保安组”一栏,看到熟悉的几个字。

“范向东”那一行后面,没有批语,也没有划线。

但他拿起笔,在后面轻轻打了一个勾。

他知道,这地方要变了。

别墅区装修不是翻修,而是换脑子。

不是修砖头,是换人。

今后的申江名苑,不是本地退休干部养老房,而是资本下场的资产配置区。

来住的人,位置不一样,眼睛不一样,说话的方式也不一样。

队伍也必须换。

像老曹那种“脾气压人、分班拉人”的队长,撑不了下个季度。

章谋没打算现在就动他。

他清楚,风要真正吹过来,还得等最后的董事会盖章。

但人,得提前看。

“不是等上头决定谁走,是我这边先清楚谁能留下。”

他把记录表重新合上,回到首页,在封面左下角写了一句:

【基层预留:范向东(可培养),当前表现稳定、记录清晰、无争议】

那晚,范向东正在东岗站着。

没坐,没靠,跟往常一样。

他站得笔首,风从身后来,吹动岗亭旗帜,却没吹动他一寸衣角。

新的风不会吹给所有人。

但他站的位置,刚好在风眼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