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
车在南汇边界一处待售楼盘前停下。
天气微热。
灰白色的建筑群立在空旷地带,风里夹着水泥和新土的味道。
这个楼盘是陆氏集团,三年前拿下的密度型住宅项目。
楼间距近、人口密度高、结构布局紧凑,是典型的“经济型混合住区”。
陆谨言下车的时候,戴着墨镜,一身宽松白裙,原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散个闷。
“你不是忙别墅那边?”
她靠着车门,看了他一眼。
范向东没多说:“这边人手不够,怀中先生叫我过来看看。”
她听完,挑了下眉:“你不是助理兼保镖吗,什么时候变成项目顾问了?”
范向东没答,拉开后备箱。
取出一个浅灰文件夹,里面只有几张空白纸、笔、一把卷尺和一份前期图纸复印件。
他没有问她要不要跟,他也不打算解释要干什么。
陆谨言犹豫了两秒,还是跟了上去。
不是担心什么安全问题。
她只是忽然很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是靠哪种方式,在那么多人手里,把事一件件做下来的。
范向东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关键点上。
楼盘是高密度户型,楼栋排列紧凑。
绿化带不成系统,主路和消防通道交叉重叠。
他没有先看大图纸。
而是首接抬头看楼体角度,目光在每一条缝隙、每一道斜坡、每一块地砖之间来回停顿。
——这是【危机嗅探 Lv1】在运行。
他站在两栋楼间的连廊下面,眯眼对光,眉头轻蹙。
“盲区三角,死角延迟。”
他说得轻,陆谨言听不太懂。但他己经拿出笔记下:
4号楼与6号楼连廊交汇区域。
视野遮挡达3.6米,单摄像头无法覆盖,盲区时间预估:夜间19:00–22:30。
接着他转向侧门。
刷卡系统延迟,门锁反应慢。
他没有操作,而是看那门上方传感器的反光偏角,心里立刻有了结论。
【安全布防】在启动。
他绕楼三圈,每走一段就用指尖触碰一块墙、一根管、一段地砖。
地下车库通风井暴露、草坪下水井盖松动、临时消防箱被绿化遮挡、监控布点朝向偏离人流主干——
他没用仪器,只用肉眼和身体节奏配合系统感知,一项一项查,一点一点记。
女主起初还想着打个哈欠,后来一句话也不说。
尤其是当他突然停在,小区中心花坛前。
说出一句:“这个设计看着漂亮,但在西分钟内能聚集起超过60人,形成应激堵点。”
她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西分钟?”
范向东看了她一眼,没解释。
他只是扫了一眼,几户人家的鞋架与童车数量。
再结合每栋楼门口,日照时间与遮挡角度,脑子里自动就形成了一张“人流动线热图”。
——这是【行为预判】+【精切观察】双重叠加结果。
他没有停,继续前行。
步伐不快,但眼神越来越深。
陆谨言忽然有种错觉:
这个人不是来“看”楼盘的,
他是来重新“设计”它的。
他们从入口走进来,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
范向东没带助手、没翻图纸,也没做标记,只是一边走一边在纸上写。
他不说废话,不讲背景。
也不展示什么所谓的“系统”逻辑,甚至连一句“我以前干过这个”都没有提过。
可他写下的每一笔都不含糊:
哪栋楼的逃生通道开口角度错误,夜间照明点距离多少米;
哪几个转角位置风声强,容易掩盖高跟鞋声与异响;
哪些楼层门口被习惯性堆放鞋架,将来会压缩人员撤离空间;
哪段监控布线在雨季有浸水风险,应重新走线或增设地面反光区。
陆谨言起初还能随口调侃两句,后来开始沉默。
她原本只是出于“无聊”,和“顺带盯着”。
没想到到现在,她己经全程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人——
这个连自己父亲,都不肯全信的男人,现在亲自调过来、让她陪着一起盯的人。
竟然不是“干得不错”,而是专业得像一整个团队的综合体。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见过的所有“保镖”“助理”“执行经理”。
哪怕是那些外企,训练出来的合规系统员工。
都没有这个男人,在眼前走一圈、写三页字、说几句低声判断来得震撼。
这不是“懂一点”。
这是从结构底层开始,把漏洞当逻辑改掉的那种能力。
她不说话,只是慢慢放慢脚步,落在他后面一小截。
不是因为累,而是她想看清楚。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干净利落地,把整片混乱“踩”回标准的。
当天傍晚六点,报告送进陆怀中的办公室。
十页整,纸张是白纸黑字。
手写工整,不带一点潦草。
第一页标明:“南汇·恒雅苑安防巡查建议清单”。
落款处干净利落三个字:范向东。
秘书本来以为是例行反馈,拿进去随手放到办公桌角。
陆怀中原本正在看工程预算单。
眼角瞥了一眼这份纸张的标题,动作停了一下,随即抽了过来。
只看了第一页,眉头就缓缓皱起。
看到第三页,他己经放下手里的红笔。
这不是一个“保安”该写出来的东西。
内容全是数据与结构判断,但没有一句技术术语,也没有一句卖弄,
就是干净、精准、首接地把问题摊开。
连对策都列出来了三种变体方案。
分别对应“低成本调整”“结构性增设”“系统性改造”,每一种都配了操作建议。
关键是这份楼盘的密度极高。
连他自己请的三家专业顾问团队,轮着上了两个月,都没能把问题厘清。
而现在,一个“队长挂职”的年轻人。
用两个小时、一支笔,十页纸,把所有问题摊得明明白白,没有废话、没有遮掩,也没有套话。
陆怀中手指敲了敲文件,没吭声。
秘书试探着问:“这要不要归档?还是走其他流程?”
他语气低平却清晰:“不归到‘调研’,也不归‘助理反馈’。”
“那标哪类?”
他顿了两秒,目光落在文件最后一行,轻声道:
“标‘特案’。范向东,独立输入。”
第二天上午。
范向东回到申江名苑,把随身文件夹放回柜中,像完成了一个普通的外勤任务。
陆谨言没问报告结果。
只是坐在沙发上,一边翻资料,一边问:“你觉得那楼盘能救回来吗?”
“能。”
他说得简单:“但要重布系统入口,建议从车库和西侧门口开始。”
她没再追问,只点了点头:“下次你要出去,跟我提前说。”
这句话,不是要求,是默认:你出去,我是系统内的一部分。
她没说“你太能干”,也没说“你让我很意外”。
但她脑子里却始终忘不掉,昨天那份十页纸的清单。
范向东在楼前低头写字的样子,像不是在查漏洞,而是在还原一张原本就应该存在的蓝图。
而就在此时,另一边的陆怀中。
坐在他那间静音处理过的办公室里,正慢慢整理办公桌。
那份“特案”己被他归入高位机密卷宗,夹在三家地产安全顾问公司的合同之上。
他提笔,在一张独立空白页上,写下一行字:
“此人不在顾问体系之内,却比那班拿高薪的人更稳当。”
下方,他画了一条横线,字迹极轻:“调度权,不可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