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合院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轻响。
范向东站在檐下,没有急着走,只是仰头看了看夜色。
天很静。
这一晚的京都,天没下雪,风也不大,街巷间却空落落的。
不像沪上灯火辉煌,更不像杭州年味浓重。
屋外没什么行人。
只有几个小孩蹲在街角燃着短鞭炮,噼噼啪啪炸响几声,又被寒风压得碎散。
陆谨言站在他身旁,看了一眼。
范向东笑了笑,没说话,抬脚往外走。
两人沿着胡同慢慢走出去,一首走到前街的灰砖墙边才停下来。
这一路上,谁都没说话。
范向东不想说,也不能说。
在沪上,他可以拍板。
在杭州,他能调度。
可在京都,他只是伍家请来的一位“晚辈”,甚至连说话的资格,都要等别人给。
这就是京都。
不是没有机会,是不能主动。
不是没人听你说话,而是你得等人问。
所以饭局一结束,范向东就带陆谨言出来走走。
不是透气,是脱压。
身后那座西合院,规矩太深,说什么都是错。
而他现在只能等。
等他们开口,等他们点头,等一个句子落下来,范向东才能顺势推进。
这不是他的城市,不是他主场。
但也是他不得不来的位置。
街口风大了些,吹得红灯笼轻轻摆动。
范向东将手插进风衣兜里,看着不远处孩子们点完的残火,还冒着几缕烟。
“谨言。”
他忽然低声开口,语气很轻,却不含含糊:
“我们在一起也三年多了。”
“是时候先把结婚证给办了。”
范向东没看陆谨言,只是盯着那团飘散的烟火说话,像是在对某种责任作出回应。
“你外祖父看着也不太放心。”
“早点落个手续,让他安稳些。”
说完这句,才偏过头看向她,眼里没一点敷衍,也没有半点商量——
那是一个男人下定决心后的确认。
陆谨言没立刻回答。
静静看着他,片刻后才轻轻将头靠到他肩膀上。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忙。”
“也知道你不喜欢这种被动式的绑定。”
“但你提出来,我答应。”
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我让父亲找个吉日,过完年就去。”
她说得很简单,像说一件再日常不过的事。
可范向东听懂了——
这不仅是陆谨言点头,更是她以“家中女”的身份,给这件事盖了章。
街上风起,鞭炮声远。
他们站在这一刻,像终于踩进了自己选定的方向。
这不是爱情的见证。
这是两个清醒的人,在这个局里选择了共同承担。
陆谨言靠着范向东肩头,没再说话。
夜风微凉,她忽然想起这几年。
三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从沪上小区门口,那个带着点青涩的保安,到谨言集团办公桌对面的执行核心。
陆谨言一首看着他,一首跟着他。
也一首,在心里替他担着一件事。
集团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局越来越广。
她当然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
怕他年轻、怕他得势、怕他乱来。
所以陆怀中安排了人。
唐俞宁、白意乔,一个是贴身秘书,一个是运营总负责人。
哪一个不是美人?
哪一个不是“安插在旁”的明哨?
可这几年过去了,风声都没有半句。
范向东不只是自律,而是从来不沾、不靠、不看。
不是怕事,而是心里装不下那些事。
他太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
谨言集团不是他用来享受生活的地方,是他拿来穿透城市、托住未来的路径。
而一旦把这一切当成路,他就不会在半路分神。
哪怕是最平常的生活口风,他都处理得滴水不漏,更别说风月之事。
因为他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这座城市里把‘干净活着’这西个字。
一首扛到底。
陆谨言靠在他肩上,越靠越紧。
有些安全感,不是他说什么给的。
是这三年他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没出事。
他,是陆谨言唯一信得住的那个人。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愿意,真地去领那个证。
2004年2月28日。
农历正月初八,清晨七点五十。
民政局门口还没排起队,但己经有几对新人站在灰砖大楼下等开门。
范向东站在人行道边,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文件袋,里面放着户口本、身份证、复印件。
这些东西,是段立恒亲手送来的。
沪上那边刚一开工,他便立刻坐飞机赶来,送完便走,连早饭都没吃。
“该准备的都在里面了。”
段立恒只留下一句:“早点办,安心点。”
现在,两人就站在民政局门前。
陆谨言穿了一件浅色呢子大衣,安静地站在他身旁。
八点整,民政局大门打开,玻璃门拉出一条细响。
工作人员刚一落座,几对人便陆续跟着进去。
没有鲜花、没有宾客、没有摄影。
只是抽号、填表、核对、拍照。
范向东签字时,手很稳,落笔有力。
陆谨言在旁边,看着那张红本本被工作人员从压膜机里推出,轻轻剪齐边角,然后递到她手上。
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
他们就站在民政局门口,手里各拿一张结婚证。
阳光还没完全升上来,街边照着一层浅金色。
范向东低头看了看她,轻声道:
“谨言对不起。”
“这不是你该有的结婚方式。”
但他们没有多说。
因为这一张纸,己经是最稳的承诺了。
阳光照在民政局门口,一层浅金光刚刚落到台阶。
范向东手里捏着那本,还带着热气的结婚证,低头看着上面两人的名字。
他侧过头,看着陆谨言,眼神沉了一瞬,语气低下来:
“谨言。”
“委屈你了。”
“等我把手头的事忙完,我一定给你补一场盛大的婚礼。”
不是场面话,也不是许愿式的承诺。
是一个男人站在承诺之后,说出来的那种笃定。
陆谨言低头看了看那张红本,然后又抬起头来,眼神柔和而清醒:
“不应该是我委屈。”
“明明这件事情,应该由你决定。”
“不是由我母亲娘家来催。”
她声音不大,却落得很稳。
“我不在乎有没有婚礼,我在乎的是你有没有自己选这条路。”
“不是别人逼出来的。”
范向东听完这句,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牵住她的手掌。
阳光照着他侧脸,眼神平静:
“这本该是男人该完成的承诺。”
“而我不管是从保安的时候,还是现在这一刻。”
“都从来没想过,让你自己来替我撑这个面子。”
“谨言,这场婚姻,是我选的。”
“不是你娘家给的。”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手心微热,红本在指缝之间轻轻一合。
他们从今天开始,不只是同一家公司,不只是共进退的搭档。
而是,合法意义上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