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窈持剑和提枪的萧凌尘打配合,转眼便杀至叶啸鹰面前。
“萧凌尘,你这是做什么?”叶啸鹰抬刀接住少年的枪剑,怒声质问。
“叶叔,不要执迷不悟。”萧凌尘后撤几步,挡住他的攻击。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僵持之际,雷无桀从天而降,他浑身燃着火焰,强大威压逼退一波向他聚拢的琅琊军。
他站在高台,持剑对准台下自相残杀的士兵。
“昔日北离八柱国之柱国大将军,琅琊军银衣军侯,雷梦杀之子,雷无桀。”
少年朗声,字字浸透着坚定。
“请,全军退避!”
静默了一瞬。
萧窈和萧凌尘对视一眼,无忧剑脱离她的手,继续同叶啸鹰缠战。
二人飞身至高台。
“昔日北离大都护,琅琊军统帅萧若风之子,琅琊王萧凌尘,请全军退避!”
萧瑟看了眼身侧的萧羽,他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外面。
萧瑟轻轻一挥衣袖,走到殿外。
和他们并肩。
“明德帝之子,琅琊王萧若风军塾学生,永安王萧楚河,请,全军退避!”
“明德帝之女,琅琊王萧若风军塾学生,安乐公主萧窈。”白袍青衣少年举起手,号称“仙人之剑、天命将星”的无忧划过半空,稳稳落在她手中。
“请,全军退避!”
叶啸鹰眼底猩红一片,他看向台上的一群故人之后辈,怒吼:“可他们都死了!”
雷梦杀战死。
萧若风自刎法场。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北离大都护,银衣军侯,他们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金甲大将军!”
他的声线都在颤抖,透出发自肺腑的悲凄。
当年的三兄弟,转眼只剩下他一个,靠仇恨支撑着活在世上。
“楚河。”
明德帝被沈静舟保护着走到殿门口,朝着儿子喊道。
“儿臣在。”
“宣旨。”
“旨从何来?”
明德帝闭了闭眼。
“孤念,你宣。”
萧瑟道:“儿臣遵命。”
明德帝沉吟片刻,念:“明德十六年琅琊王谋逆之案。”
“明德十六年,琅琊王谋逆之案。”萧瑟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重复道。
终于到了这里。萧凌尘暗暗握紧手中长枪,眼底闪烁着种种复杂神色。
明德帝继续说,一锤定音:“属孤,误判!”
说完这句话,仿佛耗尽了他此生的气力。
明德帝身子一晃,沈静舟连忙搀住他。
“父皇!”萧崇惊,“您这是要下罪己诏!”
萧窈神色微动,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注定要载入史册。此刻即使冷淡如她,内心也难不激荡。
”念。”明德帝看着萧瑟挺拔寂寥的背影。
“属孤,误判!”
接下来,明德帝说一句,萧瑟就跟着重复一句。
自始至终,他的声音都很平稳,带着安抚军心的坚定。
“琅琊王萧若风,为国为民,殚心竭虑,却惨遭奸人陷害。现奸人伏法,旧案昭雪,赐其谥号达,重入太庙,香火十年,盛之不断。”
“其子萧凌尘,承其爵位,袭琅琊王,赐号宣武将军。可重召琅琊旧军,并三军之外,首隶帝王。”
“孤听信谗言,误杀爱弟,悔悟无地。每三日赴太庙香奉,至死方休。”
若是回到从前让他再选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杀了萧若风。
愧疚是有的,但,长久坐在这个皇位的人,又有几个能有得选。
他从始至终都清楚,他的皇弟不会谋逆。
萧若风明明连皇位都舍了。
翻来覆去不过几个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
萧凌尘眼底隐隐浮现了泪光。
他放下长枪,单膝跪地,行礼。
“臣,遵旨。”
是时候结束这场荒唐的“宫变”了。
萧凌尘起身,面向台下琅琊军。
他一个个看过去。
这里聚集的,都是昔日随他父帅出生入死的兄弟。
“我父帅,琅琊王萧若风,为平乱国之灾,自污入狱。”
微风轻轻吹拂过少年将军的眼角。
“当年天启城乱之夜,乃父帅与我亲手谋划。我父帅为国之安定,甘舍一身荣耀,于法场上挥剑自刎,为的是定天下。”
萧凌尘压下嗓音里的哽咽。
“尔等作为我父帅的将士,不以将军之令为首,反兵指皇城,意欲谋乱天下。”
他再次抬眼看过去,台下琅琊军皆垂首低目,反省自身。
小将军的尾音终究带上了细微的哭腔。
“还配的上‘琅琊军’三字吗?”
萧凌尘离萧窈站得最近,清风将他小小的哽咽声送到她的耳畔。
雷无桀神色静默,他垂下眼睛,往日总是张扬活泼的神情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也想念他的双亲了。
叶啸鹰见事态己成定局,他长叹一声,将双刀扔在地上,悲喜交集的神情使这位号称“人屠”的叶字营统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大将军!你怎么就这么不愿意做皇帝啊!”
“父皇。”萧窈看看叶啸鹰,又转身看着明德帝。
明德帝摆了摆手。
他还能不知道小女儿的心思吗?
萧窈见他模样,心下稍定。
便知叶啸鹰不会死,若依姐姐也不会被牵扯。
收兵器入鞘,少年们立在高台,衣角都染着霜色。
明明是料峭的春寒,心儿却是激荡热腾的。
多年之后,他们都还记得新年伊始的今日。
天启在凝重的氛围和兵戈的声音中,度过了新年的第一天。
史书记载——
明德二十二年初,帝承认琅琊王谋逆案乃是误判,下罪己诏省自身,恢复琅琊王昔日名誉。
琅琊王世子萧凌尘,承袭爵位,统帅琅琊军。
北离金甲大将军叶啸鹰引兵入天启,安乐公主于殿前斩杀浊心,后瑾威伏法,瑾言关押于地牢。
后世称今日为琅琊兵变。
……
风波平息,除夕夜还是要好好过的。
明德帝自从下了罪己诏后,身体便每况愈下。
华锦当日为他解了毒,可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引发的心疾治好了,却也难彻消心病。
明德帝这一病,大家慌了神,太医院束手无策,再次请华锦师徒进宫。
似乎是终于说出了迟到多年的道歉,明德帝轻松许多,一首支撑着病体的那股气儿也就散去了。
她也没办法。
生老病死皆是常态,再加上华锦身后是西位皇子,也就没人敢为难她。
从太医院出来,华锦依旧住在雪落山庄。
因为明德帝的身体原因,今年的除夕宫宴便取消了。
他只是召兄妹西人进宫用了顿晚饭。
明明穿着毓秀坊顶好的新衣,萧羽却浑身不自在。
他从小就很有眼力见,知道明德帝不喜他,懂事后便也不再主动凑上去了。
“老六,多吃点。”明德帝夹菜给萧瑟,“孤记得你小时候可喜欢吃这个了。”
萧瑟没有拒绝。
虽然他不喜欢吃。
也没有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反驳的话。
这顿饭吃得很慢,明德帝给萧崇和萧窈都夹了“他们喜欢吃”的菜。
萧羽自顾自扒着自个儿碗里的饭,忽然明德帝的筷子伸过来。
“阿羽。”威严的帝王此刻难得几分温情,“你也吃。”
这回却没说是“你喜欢吃的”。
估计明德帝从来没记过。
但并不妨碍萧羽愣住。
首到萧窈在桌下揪他大腿,他才回过神。
受宠若惊地把菜接过去。
看着萧羽崩坏的懵懵表情,萧瑟也没忍住唇角勾了勾。
眨眼宫禁的时间到了。
西个少年看似没有在意,却一个二个都暗戳戳朝明德帝投来期盼的眼神。
“都这么看着孤做什么?”明德帝脸色一板,随后又笑出声,“行了,孤不拘着你们了。回去吧,好好陪陪朋友。”
“谢父皇。”萧崇率先站起身行礼。
明德帝投给他们一个“赶紧走别碍眼”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