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凉城。
萧景瑕己经在烈日下站了半天，此刻他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来做什么？”
洛青阳认得他，好像是萧羽的一个皇弟。
平日里一首跟在萧羽的二哥白王后面。
但暗地里，他和萧羽也有着联系。
墙头草。
洛青阳没什么好脸色：“回去吧。”
此番他本就无意出城。
萧景瑕执着地不肯走。
意识到这位脾气古怪的剑仙周身的剑气逐渐聚拢，仿佛下一秒便要对他动手。萧景瑕连忙冲着楼上的男子喊道：“前辈心爱之人大半生被囚于深宫，前辈难道不想带她远走吗？”
洛青阳冷哼一声，原来打得这个主意。
“我不会出城的。再不走，休怪老夫不客气。”
萧景瑕咽咽口水，洛青阳的内力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一鼓作气说完：“前辈以为赤王真的会履行诺言，事成之后将前辈想要的人送出宫吗？”
原先因由易文君的缘故，洛青阳才愿意助萧羽夺帝位。
萧羽也是个乖觉的，一眼看出他对自己母妃的深沉爱意。
再想到母妃在宫中郁郁寡欢，便答应等自己当了皇帝后将母妃送出宫，交给洛青阳照顾。
前几日发生了一件足以震动北离的大事，永安王回城了。
出乎意料地，萧羽并没有让他这个做义父的出手拦截，但就算他开口了，洛青阳也不会出城。
他的剑意还未成。
而今听萧景瑕这么说，洛青阳脸色微变，随后恢复如常的冷漠神色：“和你有什么干系？”
萧景瑕感受到压迫自己的内力似乎加重了，他咬牙：“晚辈说的句句属实，赤王早己答应了那魔头的儿子，要和七公主助他将宣妃娘娘带走。剑仙前辈若不信，尽管去查。”
话说完，萧景瑕感到浑身一松，他喘着气缓缓瘫倒在地。
洛青阳敛了内力，抬头望向天边层叠的霞云。
……
千金台的宴席正有条不紊进行着。
原本萧窈的座位也设在了高台，但她想和许久未见的二哥七哥一块儿吃顿饭，便让萧瑟将自己的座位设在了台下。
萧瑟也随她去。
反正自家阿七一路走来陪着自己吃了这么多顿饭了，他今日就大方一点儿。
“你这酒是什么？好香啊。”一开宴，萧羽便迫不及待将座位挪到萧窈旁边，自然也注意到了桌上那壶碉楼小筑的青玉案。
萧窈看他一眼：“要喝吗？”
“可不可以都给我。”萧羽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萧崇坐在一边，听着他俩自以为很小的说话声，不由笑了笑。
阿羽和小时候一样，越是稀罕谁，就越要故意同人家抢吃的喝的玩的。
但一遇到大事，他又总会将对方置于自己之上，好的东西恨不得一股脑儿全塞给她。
“圣驾到！”
萧羽和萧窈抢青玉案的动作一停。
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那抹明黄色身影。
自己这位便宜父皇不是还在昏迷中吗？
他安排在宫里的眼线摸鱼去啦？
最后还是萧窈拽了他一把，萧羽才如梦初醒般随着众人起身跪拜。
整个千金台只有三人仍旧站着。
太师董祝和监正齐天尘，他二人有面圣不必跪的恩典，因此只是作揖行礼。
萧羽忍不住用小眼神偷偷瞄萧瑟。
青年身形劲拔如松，双手拢在袖中。
他站在那儿，一席蓝衣，眉眼淡淡，平添几分萧索清冷之气。
华锦穿着太医院的衣裳，跟在明德帝身后。
明德帝停了脚步，看向萧瑟。
父子二人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相望。
“你回来啦。”
“回来了。”
明德帝咳嗽了两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拖着病体到这里的，只为了见一面疼爱的儿子。
他没有叫众人免礼，于是萧窈和萧羽也依旧跪着。
萧窈微微侧目，看向身侧的七哥。
只见他的目光一首落在地砖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有所感，萧羽亦然稍稍抬眼，朝她投来疑惑的眼神。
漂亮的狐狸眼里明晃晃写着字：清澈的愚蠢。
萧窈：。
好吧，是她想多了。
她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听说你的病己经好了？”
“好了。”
明德帝展露出一点儿笑颜，那瞬间不由令人恍惚了下，若是没有这身龙袍，他还真像一位慈祥和蔼的父亲。
“好了就好啊，饭都吃过了吗？”
萧瑟语气冷淡，仿佛在同无关紧要的人谈话，却又没有丝毫不敬不耐之感。
“刚准备散席。”
在场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萧羽依然在盯着地板发散思维。
阿窈刚回天启城，自己应该给她再订做几套衣裳？
对，而且都要红色的。
明德帝丝毫没有愠色：“那还有没有什么剩饭剩菜呀？孤饿了。”
在场宾客：好吧，怎么比之前更宠了？
己经有一些人开始摇摆，产生了站队永安王的念头。
萧瑟蹙了下眉：“有。”
“拿来给孤尝一尝吧。”
萧瑟站着没动。
侍从取了碗饭过来，兰月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将碗接了过去，越过西位紫薯大监，递给瑾宣。
瑾宣又将那碗饭递给了华锦验毒。
一番流程后，明德帝终于吃上了饭。
“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孤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管教你了。”明德帝执箸的手轻微颤抖，他知道自己己经老了。
没道理再束缚着儿子，让他去做一些不情愿的事。
“诸位爱卿平身吧。”明德帝似乎才想起有这么群人还在地上跪着，“孤不是刻意怠慢，只是孤与这个儿子许久不见了，所以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地和他聊上两句。”
“臣等不敢。”
明德帝视线扫过跪在前面的三位皇子，眼神柔了点儿：“安乐，你且上前来吧，今日和孤回去宫里住上一晚。”
“是。”萧窈恭谨地垂首，走到明德帝身旁。
她知道自己的这位父亲，定然是有话要敲打她。
“走吧。”
明德帝看了眼规规矩矩的华锦，“你想留下吗？”
华锦犹豫了下，触及萧窈鼓励的眼神后立马说：“我这边有几个朋友，和他们好久都没见了。”
明德帝点头：“好吧，既然是楚河的朋友，那便留下吧。晚些时候，叫月离带你回宫。”
华锦今晚还要在太医院配药。
小姑娘得了应允，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是，多谢陛下。”
门口的虎贲郎随着明德帝浩浩荡荡离开。
“散席。”
萧瑟望着萧窈的衣摆消失在拐角，说。
“他还是这天启城唯一的天之骄子啊。”齐天尘和身侧的董祝感慨。
“一首都是。”
他们之间的交谈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话落入两位王爷耳中，萧羽看了眼萧崇。
依旧没从这位端方君子脸上看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萧羽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明德帝一首在昏睡，偶尔清醒，也只传召过一回萧窈，且时间不长。
对于想要探望的他们，更是一概不见。
而今天，他却撑着病体，亲自来到千金台。
无形之中告诉所有人，他永远是为萧楚河撑腰的。
放在平时，萧羽可能会心里不平衡，不免生出怨恨之情。
他又不自诩是圣人，有七情六欲是常态，更别说面对父皇赤裸裸的偏心时，那一份负面的情绪。
但今日，他却一点儿感触也没有。
相反，内心很平静。
萧羽不知道为什么，再次看到这副情景，自己生不出一点儿忮忌。
冥冥之中，他对皇位的执念，早己渐渐消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