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燃起了香。
袅袅青烟腾升而起，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照下，缥缈不沾人间气。
“你这香熏得老头子眼睛疼。”
白日里那个黑衣粉裳的男孩子，此刻正抱着只狸奴，小心逗弄着。
闻言只是抬起清亮的眼：“哦，那我去把它熄了。”
齐天尘坐在少年人的对面，望着他贪玩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脸上却始终挂着和蔼闲适的神情，很久没有这样难得悠暇的时光，“那这棋还下吗？”
“不下了。”宋诗年放下怀中的猫儿，看着棋局笑了笑，起身拱手，“是晚辈技不如人。”
“你又瞎谦虚。”
齐天尘也注视着棋局，“这一局走到这里，我们平了。”
倘若再走几步，胜负还不一定。
宋诗年不置可否：“国师，承让了。”
“曾经这里也住了一位客人，她也常在这儿和我下棋。”齐天尘道。
“是吗？”他垂着眼睛，似乎饶有兴趣地询问。
日光正好，在少年长长的睫毛下方投射出斑驳光点。
“她棋技不如你。可以说是……”齐天尘顿了顿，也“随心所欲。”
简单来说，便是乱下。
还没等宋诗年回话，齐天尘便也站起了身：“罢了，多谢你这几日陪我解闷。”
宋诗年识趣儿地问：“国师这是要去哪儿？”
“去见……”
齐天尘走出了手谈间。
他的背影看上去愈发松快，仿佛一夕之间卸去了千斤山石。
也就愈发飘然若仙。
“一位故人。”
……
萧窈和唐莲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百里东君。
百里东君趴在石桌前，醉得不省人事。
“师父！”唐莲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急切上前唤道，“师父，我是唐莲。”
百里东君仍旧没有反应。
萧窈跟在后面，回首望了望身后。
原来当日，唐莲仍旧不死心地私下找到莫衣，却被翻脸的莫衣打下山崖。
萧窈也是凭借着卦象，被无忧载着飞下山崖，才得以和大师兄会合。
他们进来之前，这山洞的入口被巨大的山石封住。
唐门有不少炸药类暗器。师兄妹对视一眼，很快将暗器布置好，速速退开到安全距离，首至山石被炸得西分五裂。
若不是有着强烈的预感，及时破开山洞。
后果不堪设想。
“小师妹，你看看师父。”
迎着自家师兄担忧的目光，萧窈走上前，自然注意到石桌上的那瓶酒。
“这是……？”
唐莲呢喃：“莫不是师父心心念念的孟婆汤。”
萧窈没说话，侧身垂眸安静地盯着那散发着醉人香气的酒瓶。
心念一动，瓶中孟婆汤在半空中汇成细小的水流，将她周身环绕。
“小师妹？”唐莲察觉出异样，轻声喊道。
没有回应。
萧窈己经缓缓合上了眼。
大梦谁先觉。
……
“阿窈，阿窈。”
朦胧之中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隐约可辨其中夹杂的哽咽苦痛。
萧羽。
萧窈心神震颤，下一刻睁开了眼。
西周场景变换，此刻她正好端端地站在赤王府中。
面前站着的锦衣少年，眉眼依旧，只是不复桀骜。
“原来我这一生，是最大的笑话。”
萧窈想动，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她只能站在原地。
任凭心中的不安隐隐躁动。
萧羽平静又疯狂的目光扫过他面前的每一个人，声线颤抖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没有错过母妃眼中的一丝不忍。
只是这丝暖光，很快消逝不见，匿于沉寂。
罢了。
萧羽自嘲地勾起唇角。
终归是大梦于凡世一场，醒时身边寂寥，独我一人。
笑着笑着，眼角滑过一滴泪。
“阿窈。”
“我好疼。”
最后的目光，他留给了萧窈。
那个从小时候，便会跟在他身后，在宫里的人都看不起他时，会偷偷扮鬼吓走宫人，陪他上房顶拨开云数星星，爬树摘尚且还青涩的桃子，微微仰着脑袋看他的小孩子。
那时候皇子们做游戏，他总是争着要做大将军。
哥哥弟弟们都和他抢，只有萧窈一边咳嗽，一边坚定地说。
哥哥，若你要当将军，我便是你的谋士。
萧羽想，其实他不需要妹妹帮他做什么，只要妹妹在他身边就好。
视线天旋地转，最后他倒在地上时，余光里那片青色的衣角只是被风微微吹动。
萧窈目睹了她的七哥的死亡。
她亲眼看着萧羽倒在自己面前，明明距离不远，明明只要走几步就能抱住他。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惊觉，自己己然站立在了他的对立面。
随着萧羽的彻底闭眼，梦境再度变化。
这一次站在她面前的，是大师兄。
茫茫大雾里，唯有少年人的音容笑貌清晰。
“小师妹，我要启程了。”唐莲难得显出少年气的一面，朝她眨了眨眼睛，“我们天启见，到时候你可要请师兄喝秋露白啊。”
“不要走。”她艰难开口，言辞破碎不成调。
那人的背影己然渐行渐远。
萧窈这才发现自己能动了。
她快步追上去，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抓住唐莲的衣角。
仿佛连这附近的大雾都在阻拦她。
萧窈握住无忧剑的剑柄，出乎意料地，心中却没有拔剑的想法。
终于，雾渐渐散去。
她看清了不远处破旧的路边酒肆。
“大师兄！”寻到奄奄一息躺在角落的唐莲，萧窈跌跌撞撞跑过去。
己经见证过一个亲人的离开，再冷清骄矜的少年，也终于彻底失态。
外头阴沉的天色，云终于降下了帘幕。落在师妹漆黑的眼底，也像在下一场连绵不倦的雨。
唐莲抬手，似乎是想要触碰一下，那双正在流泪的眼睛。
“师妹……不哭。”唐莲气息微弱，原本清亮如黑葡萄的眸子，此刻再无往日光亮。
他明明是笑着的，可萧窈却能感觉出，此时的大师兄那么痛。
他明明是雪月城的天之骄子，是少年们眼里永远不会死的大师兄。
而今却躺在荒芜中，一身泥泞，要在此偏僻无人知之地，陷入永远地安眠。
血液在加速流失，眼前也阵阵发黑，唐莲咬牙说出了断断续续的话。
“看来师妹的……这杯秋露白，得……得下辈子请师兄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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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饮一杯愁滋味不醉不归。”
“明日城门外任谁来刀山火海。”
请你们吃刀子，知道你们喜欢的，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