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弓追翼，百鬼夜行。
萧窈望着不远处戒备森严的营寨，叹了口气。
今晚要从这么危险的地方救出完好无损的雷无桀，而且……
里面还有个让她头疼暂时不想见的人。
好在她和萧瑟都会天下第一的轻功踏云步，和无心顺利地混了进去。
月上柳梢头，他们抓了个喝醉酒的马贼小喽啰，你别说，嘴巴还挺难撬开的。
严刑逼供这种事，皇室子弟可擅长了。
不过无心主动要揽活，她和萧瑟都没有意见。
无心随意地把人丢进水井里，长长记性就听话了。
然后他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坐到两人身边。
萧瑟：“你真的是在寒水寺长大的？”
“不是寒水寺，”无心含笑反问，“还能是哪里？”
青年微微一笑，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轻声说：“你身上有着罗刹堂的所有秘学，的确会引来别有用心之人窥伺。”
是这样没错。
顿了顿，青年话锋一转，“但是，还不至于让无双雪月大动干戈吧？更别说是天外天。叶……哦不，无心。你说对吗？”
萧窈拢着狐裘，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她知道自己的六哥又在暗戳戳套话探底细。
“十二年前，天外天战败，与中原签下锁山河之约，为期十二年。十二年之内，天外天的任何人，不准踏入北离半步。”
寂静的黑夜中，他说话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多了几分飘渺虚无。
青年的语速不快不慢，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闲聊，温温润润的，很是好听：“哦对，当年还有一个五岁的质子，留在了北离。”
无心望着月亮，也没有生气，他的语气听起来倒是有几分轻松：“其实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你们总觉得我是什么大人物。
“但其实，我不过是寒水寺里，一个有些顽劣的小弟子罢了。”
他也只想做这样顽劣的一个小弟子。
一个，师父永远在身边的小弟子。
萧瑟垂下眼帘：“抱歉，是我唐突了。”
“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得给他收尸了。”萧窈悠悠出声。
这个他，自然指那位倒霉的马贼。
“遭了！”无心赶紧把马贼从井里拉上来，“真是罪过。”
于是快要没了半条命马贼，在无心和萧瑟一唱一和的“好心劝说”“耐心开导”“良心保证”下，最终是弃暗投明，坦白从宽然后作罪轻处理。
地牢口。
看着被萧窈一颗白子击中穴位昏死过去的看守，无心不由得感叹：“唐酒，我发现你这棋子挺好用的，有没有命名儿？”
“棋子还有叫法？”萧窈一边取钥匙，一边含笑问。
无心一脸笃定：“是武器，那就有名儿。”
少年轻轻嗯了声，随后道：“攻玉。”
最初的攻玉棋子，是有个人一颗一颗亲手做给她的。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
找到雷无桀的时候，他正靠在墙角，嘴里喃喃着什么，满脸写着“好无聊啊”。
萧瑟眯眼仔细打量他，这小子看上去精神气儿还不错，也没受什么虐待。
“萧瑟！”见到他，雷无桀眼睛亮了亮，起身蹿到牢房门口。
他又往旁边看了看，一副感动得要哭的样子：“无心，唐酒。都来了啊！”
“你们终于来救我了！”
刚恢复自由身，雷无桀就迫不及待往萧瑟身边靠。
少年拉长尾音，看上去好高兴好高兴好高兴：“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救我的。”
青年却皱起眉，一脸嫌弃但也没推开他：“你喝酒了。”
“哦对，刚刚有个兄弟关我隔壁，就是他给我的酒。”
萧窈走到雷无桀牢房的隔壁。
无心故意打趣道：“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居然还有酒喝。”
萧窈拿起桌上己经空了的玉质酒瓶，若有所思：“天启城碉楼小筑的秋露白。”
“他这酒是怎么来的？”闻言，萧瑟立即问道。
雷无桀这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对啊，都是一起被关进来的，为什么他会有酒呢？”
为什么我没有啊？
你们牢房搞区别对待。
无心却没有多说什么，似乎这个小插曲在他看来并不重要：“好了，不提他了。接下来我们要开始真正的行动了。”
萧瑟轻嗤道：“我就知道以你的神通，若是白天出手相助，这小夯货绝对不会被抓进来。”
“你担心了？”无心眨眨眼，反问。
萧瑟白了他一眼，他会担心雷无桀那个家伙？简首是想多了。
“你放任他被抓走，晚上又来救他，另有所谋。”萧窈靠在墙壁前，又快速地算了一卦，“说吧，什么事。”
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
但萧窈不参与。
她想见见那个人。
哪怕是，以兵刃相见的方式。
“不对，他一定会来劫狱。”
主营帐中，坐在上位的赤色锦服少年神色阴郁，如果细看，他的眉眼也是极为俊俏的，眼尾的弧度带着锐意。
“晚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猝不及防出现在营帐门口。
“阿窈？”
萧羽惊诧地站起身，如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几个月不见，眼前的妹妹似乎又长高了点儿，但是身形看着又消瘦了点儿。
目光触及少年戴着的青玉银链耳挂，这位喜怒不定的王爷脸色终于转晴。
随后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上扬的眉梢又耷拉下来，自嘲般扯扯唇角：“也是。你来做什么？”
肯定是和那个人来的吧。
他就有那么好吗？
想到这，心头如涨潮又涌起不甘，密密麻麻刺得萧羽喘不过气来。
“一定要无心吗？”
萧窈看着眼前神情落寞的少年，最终是败阵，沉默着走上前，伸手轻轻抱了下他。
“我想赢。”
“好。”
爆炸声响起，掩盖住了她那一个轻却同样固执坚定的回答。
萧羽没听见。但他看见，少年又快速退开，转眼间便到了门口。
无心的声音在这场蓄谋己久的惊变中，格外清晰：“寒水寺无心，特来拜会，长弓追翼，百鬼夜行。”
千里传音确实挺好用的，可惜萧窈没那么深厚的内力。
有些话，还是当面说会好一点。
外面火光冲天，萧羽都有些站不稳，他眼尾发红，声音也不自觉带上了一丝颤：“你不一起回家吗？”
然而萧窈却再没顾得上看他，她被这出人为搞出来的动静震得耳鸣，心下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掀起门帘跑了出去。
萧羽没忍住追了出来。
他只看见，漫天绯红火光的底色中，西位少年策马而去，飒沓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