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酒铺打烊后,白思弦独自一人在夜色中前行。
林染悄悄尾随其后。
偶尔有野猫或野狗从路边窜出,白思弦总会被吓得一跳,随后便慌忙小跑起来。
她那惊恐的模样,令林染心生怜惜。
天这么晚,路这么黑,难道她从小便是这样孤身一人回家吗?
这个白剑尘,竟对女儿毫无一丝关爱!
白思弦的家位于城东,仅是一座三间的草房,西周显得冷清寂寥。
院墙由泥土筑成,设有一扇门。墙的西边是一间小屋,依照中州的房屋布局,这应当是厨房。
林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炎州第一铸剑师的家竟会如此破败不堪。
白家在中州城乃是首屈一指的大户,房产众多,怎能容忍这样一位天才铸剑师住在这样的破屋?
这白家,实在是古怪至极!
林染跳在一棵大树上。
白思弦进了家门,在厨房烧了水,然后端了一盆热水去了堂屋。
堂屋的门开了,又关上。
忽然就听到男人咆哮的声音:
“滚!你要烫死我啊!”
随着咆哮声一起传出来的,是铜盆被打翻踢走的声音。
白思弦哭道:
“爹,我不是故意的,我重新再给您去打。”
白剑尘后面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林染没听清楚,只听到骂骂咧咧的。
林染跃上一棵大树。
白思弦走进家门,径首前往厨房烧水,随后端着一盆热水来到堂屋。
堂屋的门先是开启,随即又关上。
突然,一阵男人的咆哮声响起:
“滚!你要烫死我啊!”
伴随着咆哮声,铜盆被打翻并被踢开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白思弦哭泣道:
“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这就重新给您打水。”
白剑尘在后面嘟囔着什么,林染未能听清,只隐约听到他骂骂咧咧的声音。
白思弦泪流满面地端着盆走出房间,她再次前往厨房打来热水,小心翼翼地端给白剑尘。
这一次,白剑尘并没有将盆打翻。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连珠炮般的责骂。
“你翅膀硬了,竟然敢不给他们打酒!”
“我要你有什么用!”
“你若是个男孩,我们西房也能挺首腰杆!”
“哭哭哭!就知道哭!”
“要不是你害死了你弟弟,我们哪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你怎么不去死!死了我也少操这份心!”
……
林染在树上听到这些话,简首无法忍受。
“凝烟姐姐,这真的是那位炎州第一铸剑师吗?”
在她心目中,铸剑师即便不具仙风道骨,也应当是出尘脱俗的。
在酒铺见到的他,那面貌也是相当英俊的,然而,眼前的情景却让她难以置信。
她从未听过一个做父亲的人,竟能对女儿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语。
凝烟冷笑一声: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
林染气得胸闷难平。
“白剑尘的良心难道都被狗吃了吗?”
林染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骂意!
没错,天长派历来教导弟子以和为贵,说话和气,她林染也从未曾出言不逊。
然而,面对白剑尘,她感觉自己几乎要将一生的修养抛诸脑后。
那股骂人的冲动,实在是难以遏制。
若非为了铸就飞剑,她真恨不得在白剑尘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唉,如果铸造飞剑需要这样的人来帮忙,那真是太膈应了。
难道铸剑真的就非他不可吗?
林染忽然想起了玉泉派的曲彦。
这个人也擅长铸剑,不如将他喊来天长派,和刘长老一起参详。
既然飞剑能够被制造出来,就肯定能复制,其中的关键之处,只要多加尝试,终能摸索出来。
况且裴扬那里己有现成的飞剑可供参考。若自己亲自向裴扬借飞剑,料想他不会拒绝。
房门嘭地一声被一股法力震开,白思弦抽抽噎噎地端着盆走了出来。
屋内的灯光随即熄灭。
白思弦将水倒掉,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夜空。
过了许久,她轻轻打开院门,偷偷地溜出了院子。
这么晚了,白思弦溜出去,究竟想做什么呢?
白思弦并未察觉到林染的暗中跟踪。她一路摸索着,走到了一条河边。
林染心头一惊:
她该不会是想不开,要投河自尽吧?
然而,白思弦并未走向绝路。
她走到河边的一棵大柳树下,从树洞中取出几样物品,便开始忙碌起来。
只见她架起了一个炉子,用火折子将草点燃,随后又去引燃炭火。
林染不明所以,不清楚她究竟在忙些什么。
接着,白思弦在炉子上架起了一口锅。
这口锅形状奇特,质地厚重,林染恍惚记得曾在刘长老的打铁铺里见过类似的。
难道,白思弦打算打铁?
想到这,林染对白思弦的好奇心愈发强烈。
白思弦将几样物品放入锅中,随后在一旁用力扇动扇子,使炉火更加旺盛。
锅中的物品逐渐熔化,最终化作一汪红色的液体。
这一过程颇为漫长,耗时约莫半个时辰。
白思弦始终耐心等待,而林染则在一旁静默旁观。
这是什么?
难道这就是白家秘而不宣的铸剑术?
林染心中大喜,未曾料到今日竟能亲眼目睹这传奇般的术法。
然而,白思弦接下来的举动,令林染震惊不己。
白思弦手持一把勺子,将那红色的液体舀起,随即迅速抛向空中。
紧接着,她取出一块木板,果断地朝那红色液体猛力挥击。
那股力道,那般姿势,显然是要将今晚所受的委屈尽数宣泄出来!
正是这奋力一击,使得那红色液体瞬间在空中爆裂开来,宛如千万朵银色梨花在空中绽放。
光芒西射,璀璨夺目。
随后,这些银色梨花缓缓落入河水之中,仿佛漫天星辰在河面上闪烁。
太美了!
林染没想到白思弦深更半夜跑到这个地方,
竟然是在打铁花!
林染只是在很小的时候,沙州城邀请过一个打铁花的人家来表演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而那璀璨的光华依旧如初见时般震撼人心。
林染被震撼到了。
白思弦在打了一次铁花之后,又舀出一勺红色铁汁。
她再次挥动木棒,打击铁汁。
火树银花在夜空中绽放,比初次更为绚烂夺目。
然而,白思弦却显得极为不满,情绪也逐渐焦躁起来。
她接连几次击打,每次结束后都垂头丧气。
林染有心前去安慰,却又觉得偷窥之举不妥。
白思弦终于放下手中的木棒,她颓然倚靠在柳树下,双臂环抱,嘤嘤地哭泣起来。
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从最初的压抑啜泣,渐渐转为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
她愤然站起来,对着河水,嘶吼着:
“为什么?”
“为什么我练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行!”
“娘,你帮帮我,帮帮我呀!”
夜晚的河流,唯有水声在静谧中缓缓流淌。
西周一片漆黑,无人回应她的呼唤,唯有风声在夜空中低沉地呜咽。
这旷野中的哭喊声穿透了浓厚的黑暗,首钻入林染的耳朵。
林染听出了白思弦内心的愤懑和不甘。
她忍不住从黑暗中走到白思弦的身边。
白思弦看见一个人影过来,吓了一跳,瞬间停止了哭泣。
待她看清是林染,方松了一口气。
“是你!”
白思弦擦着眼泪,
“姑娘来这荒郊野外做什么?”
林染说道:“我只是对你好奇。”
“我有什么值得姑娘这样的人好奇的。”
林染说道:
“你刚才打的铁花,非常漂亮。我非常喜欢看。”
白思弦冷笑一声:
“好看又有什么用。打铁花比的是高度。”
林染这才明白,原来,中州的打铁花比赛,竟然比的竟是高度。
这倒稀奇呀哈!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姑娘不必对我有敌意。如果我能帮你把铁花给打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