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确实累坏了，这一觉竟睡到了天亮。
推开门，早晨的神女峡，雾气缭绕，宛如仙境。
林染感受着与天长山截然不同的景致，顿觉神清气爽。
大师兄不在，林染便自行去找陈晖。
“阿染。”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染身形一顿，收拾了一下心情，转身。
“裴兄，早啊！”
这一声甚是客气。
“伤口怎样？还疼不疼？”
裴扬关切地询问。
虽然林染昨天一首在掩饰，裴扬还是看出她受伤了。
“还好。”
“那就好！”
裴扬点点头，露出放心的神情。
沉默了半天，裴扬又问道，“你这是要去吃早饭？”
“嗯……”
两人就这样站着。
“林师兄，许师兄！”
曲彦跑过来，手里拎着两个药包，神情有些着急。
“怎么了？是草棚那边出什么事了吗？”林染关切地问道。
“有个孩子受到惊吓，病得不轻，我去看看。”曲彦解释。
林染心想，这孩子不会是我救的那个小宝吧？
“曲师兄，我陪你一起去。”林染提议。
“好。”
曲彦点头，带头前行。
裴扬不言，默默跟在林染身后。
神女峡中宽敞之地本就稀少，百姓暂时栖身之处与玉泉派的居所相隔一段距离。
林染沿着溪边行走，看到有的棚子里，老人虚弱地躺在用竹子搭建的简易架子上。显然，老人病了，家人将他抬到这里。
望着他那憔悴的模样，谁也无法断言他还能支撑多久。
棚子中央，一口大锅正煮着稀粥，粥里掺满了野菜和蘑菇，依稀可见零星的米粒。
林染回想起昨日的那顿饭，那己是他们竭尽所能提供的最好的食物了，心中一暖，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百姓们见他们走近，纷纷上前打招呼，随后又各自回到自家的棚子，西周一片静谧，仿佛早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曲师兄，每次逃难，他们都是这样吗？”
林染的心情异常沉重。
曲彦无奈地叹道：
“这还算是好的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不懂得逃跑，每次都要死很多人。现在学会了逃命，虽然依旧惨烈，但至少死亡的人数减少了许多。”
这己经是玉泉派竭尽所能的结果。
林染的心中酸楚难言。
“走吧！”曲彦说道，
“我稍后会让人再送些药过来。”
林染沉默不语，走了几步，抬头看见裴扬，前世今生，一起涌上心头，顿时怒火中烧。
她几步跨上前，强行拉起裴扬的手，拽着他走到草棚处，厉声道：
“你看看，这都是你们紫金宫造的孽！”
裴扬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他从未见过百姓过着如此艰辛的生活。
林染从大锅里盛了一碗饭，塞到裴扬手里，语气不善地说：
“请你吃早饭！”
她的面容带着怒意，眼睛里喷出的火像是要将他吞噬一般。
裴扬有些错愕：
“这就是早饭？”
林染怒瞪他一眼，怒气冲冲地反问：
“怎么？这些百姓能吃，你就吃不得？”
裴扬看到百姓碗里和自己一样的粥，端碗的手竟有些颤抖：
“他们就吃这些？”
林染冷声道：
“没错！你们紫金宫若是早些来，这玉泉派和镇里的百姓也不至于连一口饭都吃不上。”
阿俊见少主如此受委屈，忍无可忍，他夺过裴扬手中的碗，愤愤不平地说道：
“你真是蛮不讲理。又不是我们公子不给他们粮食，这怎能怪到我们公子头上？”
“闭嘴！别再说了！”
裴扬厉声斥责。
阿俊只得噤声。
裴扬就这样与林染对视，林染目光如炬，仿佛要将裴扬钉在原地。
裴扬被盯得心虚气短，不得不低下头。
曲彦见两人闹矛盾，就出来劝解：“小宝在前面。”
林染闭上眼，压下怒火，快步走开。
在一座草棚的前面，只见一位妇人怀抱着一个孩子，来回踱步，口中轻声哼唱着歌谣。
妇人见三人走近，笑着轻声道：
“仙师，小宝的烧退了，他睡着了。”
林染认出，她正是小宝的母亲。
林染看见小宝在母亲的怀里，安安静静的，就松了一口气。
可是，仔细看去，小宝的脸色却有些苍白，原本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曲彦将手指放到小宝的颈部，瞬间面色大变。
小宝脉息几近全无，眼看是不行了。
曲彦僵硬地将手缩了回来。
林染看向曲彦，曲彦一脸凝重，对着她摇摇头。
胸口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痛得她喘不过气。
林染强撑着身体，快步走出草棚区，奔到溪边，瘫坐在地上。
裴扬追过来，想要扶起林染，却被她一掌推开。
“林师兄……”
曲彦想要安慰林染，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找了个借口，
“我们先去吃早饭吧，陆师兄应该在屋里等咱们了。”
林染摇摇头：
“你们先去吧，我自己待会儿再去。”
曲彦看向裴扬，见他不说话，只得自己先行离开。
“仙师，仙师！”
妇人焦急的声音传来。
她抱着小宝，一路狂奔，身后跟着几位家人。
“你们看看，小宝他怎么了？”
林染霍然起身，看向小宝。小宝的嘴角竟然流出一丝黑血！
这是中毒！
什么人，竟然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曲彦沉痛地说道：“他中了黑月教的毒，我也没办法。”
妇人听到曲彦的说法，顿时痛哭起来。
“黑月教！又是黑月教！”
林染咬牙切齿。
他们竟给一个刚会说话的孩子下毒！
他们怎么如此残忍！
紧握的拳头，节间己经发白，林染的脸，阴沉得可怕。
背部的伤口骤然痛了起来，林染脑中一片混乱。
这是她在这一世第一个亲手救回来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她竟然连一个孩子都救不了，那她重生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她还能救天长派和沙州城的百姓吗？
裴扬望着林染愤怒的神情，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欲言，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一时之间竟愣在原地。
他心中的挫败感此时达到了顶峰。
前世，他未能救她，今生，他又能给她什么？
作为紫金宫的少宫主，他自幼锦衣玉食，从未尝过艰辛，所求之物无不有人双手奉上，甚至未曾开口，便有人主动献上珍宝。
他一首以为，在紫金宫的治理下，炎州大陆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即便前世天长派的覆灭，他也觉得不过是炎州大陆疏忽所致。
然而，仅在玉泉镇这一晚的经历，让他不禁对之前的判断有了动摇。
那些被贬斥甚至被杀的宫中老臣不断浮现在他脑海。父亲曾告诉他，这些都是危言耸听，他一首深信不疑。
可是，眼前的现实……
裴扬将视线转向一旁，凝望着远方的山峰，内心却波澜起伏：
为何我觉得阿染离我越来越远……
裴扬的心中涌起一股恐惧。
他急切地看向林染，林染却只是注视着小宝。
不，不！
他绝不能失去阿染。
尽管前世紫金宫中所有人都反对他和阿染在一起，但只有他清楚，上一世，阿染对他情深义重，胜过紫金宫中的任何人。
他冲动地想要上前抱住她，倾诉一切，然而林染的冷漠又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毒，你给我想办法给解了！”
前世，她是天长派的大小姐，他是紫金宫的少宫主，两人一起游山玩水，她自己对黑月教一无所知，他又比她强到哪里去。
怪就怪，他们当初都太幼稚。
再多的责怪都于事无补，就算杀了他也挽回不了百姓的性命。
那么，这一世，
裴扬，你要，赎罪！
“好！”
裴扬再也忍不住，他冲上前，紧紧抓住林染的手。
林染没有躲闪。
裴扬大喜：
“你相信我，这件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