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终於明白
所有的悲欢都己成灰烬
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
与你同行
——席慕蓉《与你同行》
1
孟心慧下班接到表姐沈悦文的电话。说是表姐，其实悦文只比自己大几个月。悦文大学读的没有自己好，毕业了回老家当老师，找的公务员，己经两个小孩子，一儿一女。
她寒暄过后，说姑姑让她劝劝自己。她说，“我们人生分很多阶段的。我们某一个阶段的人是很难理解另一个阶段的人。姑姑不能理解你，你也不能理解姑姑，是因为你们在不同的阶段。我很能理解姑姑。我不是劝你，我只是客观地说。人就是跟不同的人过这一生。小时候，跟爸妈爷爷奶奶，长大了结婚了跟老公，老了跟子女孙子女。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跟老公过的。所以结婚才叫终身大事。
“人生也是由不同的选择构成的。高考的时候考试成绩是一方面，决定进入什么样梯队的学校，但专业比学校更重要，决定将来进入什么样的领域。毕业以后，进入什么样类型的单位，决定将来的生活方式。婚姻也是一样。没有人说你选的不对，我想，姑姑姑父是觉得你选的风险很高。他们不敢在你人生这样的大事上冒一丁点风险。
“姑姑天天跟我爸爸哭，你知道吗？她多好强的人。”
“我不知道。”孟心慧惭愧道。
“她说她也不想棒打鸳鸯，但她也没有办法。”
孟心慧只说，“知道了。”
*** ***
孟心慧拿着钥匙站在家门口，却犹豫了。她上楼。
孙彭春还没回来，房间里静悄悄的。她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看着华灯初上。等了半个多小时孙彭春还没有回来，发消息，他回复说，「快到了」。
但妈妈也发消息来，问「到哪里了」。
孟心慧下楼。
沈燕君见她今晚特别安静，吃的特别慢。“工作还好吗？”
“嗯。最近不忙。就是到点打卡上班，到点打卡下班。”
“挺好的。打算什么时候换工作？”
“还没想好。”孟心慧道，“老家，是不会回去的。”
“我们也盼着你在江城扎根，”沈燕君道，“这里毕竟是省会，资源不一样，对新兴事物的包容度高。但是，…”
“我知道。”孟心慧淡淡道，意思别再说了。过了一会儿，她道，“再找一个，你们还是不满意呢？”
“我们有个底线，不要突破我们的底线就可以了。”
这时孟心慧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沈燕君看见是孙彭春的消息，「我到家了。」
“你别怪妈。”沈燕君歉意道。
“妈妈，你怎么做都是错的。”孟心慧道。
“是啊。”沈燕君叹道，“我们什么都不管，是错的。管，也是错的。小贺，你还记得吗？你们一个小学的，你们当时成绩一样的好。她谈了江城的男朋友，她妈不肯，喊她回老家。小贺不肯，她妈闹到单位，给她打辞职报告，拖她回家。在家呆了两年，整个人无欲无求的。去年找了个男朋友结婚了，但一年多了肚子也没动静，她妈都急死了。也不知道是怀不上，还是不想怀…”
“你跟我说过。”孟心慧淡淡道。
“你再看我们村里的，哥哥都40多快50了，年轻的时候仗着做活手艺好挑挑拣拣，挨到现在还没老婆，每逢过年过节，总要去镇上大街哭一场。弟弟被爸妈逼着塞了一个，现在子孙满堂。哥哥反过来怪爸妈，‘当年为什么逼弟弟，不逼我’…”
“你也跟我说过。”孟心慧仍是淡淡道。
“做父母，难啊…”沈燕君又叹息一声，“等你做父母就明白了。”
“我算了。我不想操心那么多。”孟心慧道，“活着，真累啊…真累…”
*** ***
孟心慧吃完饭，安安静静地看书，但注税的内容相对注会简单很多，今天的计划在办公室就看得差不多了。她又拾起了小说。
沈燕君本来都要说她，这时也忍住了，不给她太大的压力。
看到尽兴处，手机振动。孟心慧见是英芝，不免腹疑。见沈燕君盯着她，她转动手机屏幕对着妈妈，淡淡道，“英芝。”
她开免提。
那头道，“心慧，我妈包了粽子，让我给送来。你下来拿一下？”
“啊，你还送过来？”孟心慧有点吃惊，“不用了，太麻烦了。”
“我都到楼下了，你下来拿下呗。你知道，我不太方便。”
想起英芝己经怀孕，虽然不想麻烦，孟心慧还是体恤道，“那我下去。”
到了楼下，她看到了孙彭春。周英芝笑眯眯道，“给孙彭春也拿了点。”
孟心慧接过，“这么多？”见孙彭春的袋子少，她道，“我再分点给彭春吧。”
“本来就给你多一点，你妈妈不是也在？孙彭春说他不做饭，在单位吃，刚装了些给你这边。你们自己分吧。”英芝又问，“看你们分批下来，你妈妈还盯着你？”
孟心慧轻轻地点头。
“那你们聊吧，不打扰你们了。”英芝说着上车。孟心慧又唤了声“宋剑文”，转到主驾驶位窗口，轻声道，“英芝怀着孕，有时候脾气不好，你让着她点。”
“怎么突然…”宋剑文又看看周英芝，“我还不够让着你啊？”
周英芝不悦道，“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哎呀，”孟心慧看着英芝的脸色，觉得自己反而好心办坏事，劝道，“我就是担心英芝，多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你能陪她跑一趟送粽子，我知道你疼她嘛！就是能让让让她嘛！她孕吐挺厉害的。”
“好了心慧，你有时间跟孙彭春说说话吧。”英芝道，“剑文让送粽子的，不是我妈。孙彭春这段时间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公司一摊子事还得靠他呢！走了。”
宋剑文他们的车开走，留下孟心慧跟孙彭春两两对望。孙彭春道，“先上来。马路上不安全。”
两人并排走着。
什么话都是多余。
孟心慧从电梯出来，把粽子放在了门口，从楼梯上到23.
孙彭春正在开门。他愣了下。
“彭春…”
***
“彭春，别戴了。”孟心慧道：“要有了，我生下来！”
孙彭春仍是要起身。
“我给你生！”孟心慧抱住他，“有了，我生下来！我求你了，彭春！”
孙彭春挣扎着要从孟心慧身上爬起来。
孟心慧紧紧地像小熊一样抱住他，黏在他身上，“我求你彭春…”
孙彭春吻她，她的挣扎，他尽数吞下。很快，他再次激动难耐。
他试图抽身，孟心慧紧紧地抱着他，不让他离开。
孙彭春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欲望。
“你想我怎么办？”孟心慧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无力，生气，和烦躁，“他们是我爸妈。我一个人对抗我爸妈？我怎么可能对抗我爸妈对我的爱！他们的初衷是为了我好呀！就要一个孩子吧！多个人帮我说说话！彭春，我求你了！我们要个孩子！”
无论孟心慧如何哀求，孙彭春好似无动于衷！
不等他戴上避孕套，孟心慧己经坐起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未婚先孕？你怕我爸妈骂你？”她靠在床头，冷冷道：“骂你什么？你不经骂？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妈他们还能怎么办？英芝可以怀宋剑文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怀你的孩子？我想要你的孩子！”
“英芝和宋剑文订婚了，我们订婚了吗？你能跟我订吗？”孙彭春的眼睛里有心疼，痛苦，忍耐，和不甘，“你怀了？然后呢？你妈妈让你打掉，你打不打？她跪下来，让你打掉，你打不打？她跪下来，求你打掉，你打不打？”
孙彭春的眼睛盯着她，那一对眉，一双眼睛，冷峻得让她心碎！
“不会的！”
“万一呢！”孙彭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不相信你没有评估过你爸妈的态度。显然你爸妈反对的程度远超过你的预想。我不想把孩子拉进这场博弈里。你要么选我，要么你爸妈。没有第三个答案。孩子绝对不是这道题的解法！”
“孙彭春，你为什么这么残忍！”孟心慧气得捶打他，“谁让你招惹我的！是我让你离婚的吗？是我求着你跟我好的吗？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你要么跟我分手！这算什么？既不想分手，也怕了我妈妈了，你就这么对我？有本事说服我妈妈！你让我夹在中间承受两边的压力，这算什么！”她越哭越大声，哭声达到顶峰，又渐渐如潮水般退去，“他们不是别人。是我爸妈。我不能不考虑他们的感受。彭春，不要这么对我…你给我一个孩子，多一个人帮我说服他们。我求你…我选择你。我要一个孩子，就是选择你。这不是第三个答案。答案还是你…”
看着孟心慧软弱的表情，孙彭春心一阵抽搐。
“心慧，你不知道你要面对什么。你妈妈比你清楚你要面对什么。”他放软语气道，“我动摇了。我动摇了。我不可能不动摇。我每天在‘抓住你’和‘放过你’之间摇摆。到底什么才是对孟心慧好？到底哪种才是爱？”
他苦闷道，“你晾我一天，两天，一个礼拜…我受不了。再久，孟心慧会不会忘了我，不愿意再拾起我？你问我要不要去同学会，你来找我，我都不能相信是真的。那一天下午，你说我不搭理你，老实说，那一天下午一首到回家，我都很恍惚，一切都不真实。好像说，孟心慧不是我认识的孟心慧了。她竟然违背了让我做的约定，真的走进了我的社交圈。”
孙彭春继续说道，“我到出发之前我都没想好要用什么身份介绍你，用什么态度对待你。如果我们分开了，我既怕毁了你的体面，也怕毁了我的体面。你明白吗？”
孟心慧没有说话，只是靠过去，轻轻地吻他。
孙彭春回应她。往常孟心慧都闭着眼睛，他喜欢看她陶醉的样子，但这次，他盖住她的眼睛，不去看她。她的眼睛太亮了，像是一个漩涡，他用尽全力也无法从那个漩涡里挣扎出来。
孟心慧拉下他的手，“彭春，听我的。”
孙彭春长长地叹息一声。“我怎么说服你妈？我快被她说服了！她爱你，她舍不得你受苦。同样地，我也不忍心你受苦。未来，谁都说不准。也许，你会后悔。你会抱怨，我为什么招惹你，为什么害你。”他侧身继续道：“我也不想招惹你，也不想害你。你现在后悔还来不及。我们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你要是后悔了，想要分手，不用去考虑离婚，也不用去考虑孩子。只需要，想一想自己的心意。我不希望有其他不必要的因素来干扰你，你明白吗？我不是要你跟你爸妈反目成仇，我知道你夹在中间难做人。你爸妈养了你二十几年，你跟我在一起，你眼光差成这个样子，她己经很伤心了，难道你想再用孩子要挟她，伤她的心吗？”
“我不知道怎么说服我妈妈，我动摇不了她。可我知道我离不开你。我不舍得离开你。我不知道怎么说服她同意我们在一起。”孟心慧爬过来抱他，捧着他的脸，道：“除了怀孩子，你还有其他好办法可以说服她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依你妈妈的性格，你怀上了又怎么样？”孙彭春把她的手拉下来，“她会说服你，会求着你打掉。你到时候又为难。怀容易，还回去，可能吗？”
“不会的。我要是怀了，她不会让我打掉的。”孟心慧又捧起他的脸，“你答应我，我怀了，你不能像宋剑文那样对英芝，你要更体谅我！”
“不要了。”孙彭春失笑，“你的脾气己经够差了！”
孟心慧生气地捏了他一把！
孙彭春望着眼前的孟心慧，心里除了烦躁，不安，还有淡淡的甜蜜。
“你想叫孙什么？”孟心慧边说，边伸手过去，趁他不注意把“雨衣”摘了。
孙彭春的喉结滚了滚。
“叫志远。”
“会不会太普通了点？”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被普通对待。”孙彭春道。
孟心慧挺了挺身体。一只手搂他的腰，一只手摸他的眉，“说句实话，你的眉，跟我妈妈老师的学生的眉挺像的，都很倔强。”
“你觉得这个场景，提他，合适吗？”
“彭春，这是最后的机会。”孟心慧咬唇，道，“我真的，太累了…”
“你能够承受后果吗？”
“我是成年人。”孟心慧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彭春，我不想再尝试别人。我也不想你找别人。我光想想，都觉得难受，你会像对我一样对别人。我的嫉妒心会吃掉我。”
孙彭春动了动，失笑，“把和孩子捆绑在一起，变成了繁衍，爱仿佛消失了。变成了任务。”
“是为了将来更好地！”孟心慧开玩笑道！
两人翻云覆雨一番。
孟心慧催着他。
孙彭春却皱着眉，“别动…”
在最后一刻，孙彭春还是理智战胜了一切，及时抽身。
孟心慧疲惫地看着他，说不出来的落寞，以及心疼。
*** ***
这一夜，孟心慧没有回家。
临睡前，孟心慧见手机也没有妈妈发来的消息，她发了条，「妈，蔡阿姨送的粽子，放在了门口」
她放下手机，侧身看着阖着眼进入梦乡的孙彭春，心里暖暖的。
“爱你，彭春。”她轻轻道。
“我也爱你，心慧。”孙彭春嘴角含笑道，又问，“真的不准备回去了？你在，挑衅你妈妈。”
“我太累了。”孟心慧懒懒道，“我想把自己一分为二，一个在这里，一个在我家。但是不能够啊。”又问，“彭春，如果我们分手，你会难过多久，一个月够不够？”
“你呢？”
“我想不会太久的。”孟心慧强作笑容，道，“以往都是我被抛弃，体验一把抛弃人的滋味，圆满了。”
孙彭春笑，他也不知道怎么笑得出来。孟心慧在她妈妈那里，只有一次拗不过自己让自己留宿，一次想念自己跑来跟自己住但还是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要说，沈燕君的打压在升级，孟心慧的反抗也在升级。
空气中笼罩着淡淡的哀愁。
孙彭春知道，虽然孟心慧嘴上说选自己，但她的前提是孩子。可自己显然不可能同意她。她跟自己分手，算谁提出来的呢？
孟心慧紧紧挨着他，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她觉得自己构筑的城墙，被瓦解得几乎断壁残垣了。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沈悦文那句“你妈妈天天跟我爸哭”刺激到孟心慧了。包括沈悦文说的那些话，里面有多少是她的意思，又有多少是舅舅的意思？
爸的意思也很明确。
她想起回家的路上给爸爸打的电话。
=====
“爸。”
“心慧啊，找爸什么事？”
孟心慧沉默。良久才又喊了一声爸。
“唉！”孟新伯应道，但也没有下文了。
孟心慧道，“你知道妈…跟舅舅让悦文来劝我吗？”
“我不知道。”
“我不想分。”
孟新伯没有说话。
“我不想分。”孟心慧又说道。
孟新伯叹了一口气，“爸也不能帮你什么，爸说了，至少身心健康。残疾不算完全意义上的身体健康。”
“那他们这样的难道就不配谈感情谈婚姻了吗？”
“可以，但不是你。”孟新伯道，“感情和婚姻是你的事，但你要问我们的意思，我跟你妈是一个意思。”
孟心慧没有说话，孟新伯也没有再说什么。
“你帮我劝劝妈。”
“你自己劝吧。我的态度也是一样的。你把她劝好了，再来劝我。爸这里来了个电话，你自己考虑！”说着很干脆地挂断了，电话里都是嘟嘟嘟的忙音。
=====
孟心慧紧紧地贴着孙彭春。身体火热，心却拔凉。
看着难过的孟心慧，孙彭春不禁后悔当初。可他明明记得他那想触碰又缩回的手。最后是怎么走上这一段旅程的？
是孟心慧说，爱如湖泊倒映万物。
不，是自己说，你避免结束，避免了一切的开始。吵架的时候，是自己说，山河依旧，爱也依旧。
不，不，是她说，All of my friends fell out with me，I tell them all to hold their tongue.
不，不，是自己！是自己质问她，我给了你窒息的拥抱，难道我没有给你被包裹的爱吗？
…
太多的你来我往。
太多。
到底是谁在诱惑谁？是什么力量让两个人陷入如此的漩涡？
父母们一首冷眼相视。
自己爸妈想拉自己一把。
她爸妈也是。
孙彭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回去吧，心慧，”孙彭春道，“上次你住这儿，我6点不到去给你拿电脑包，你妈己经醒了，怕是一晚上没睡。我…我们的事，再说。”又问，“没有孩子，能不能答案也是我？”
孟心慧只是将头往他怀里钻了钻。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 ***
孟心慧回到家，己经快十一点了。她磨磨蹭蹭不肯回来，但孙彭春坚持，好说歹说。
沈燕君抱着臂坐在沙发上，态度冷冷的。
孟心慧觉得整个家都因为妈妈的态度好似冬天，冷飕飕的。
她把钥匙放下，从鞋柜取出拖鞋换上。她做这些事情慢腾腾的，像个树懒，显得很无力。
头顶传来冷冷的声音，“去哪儿了？”
孟心慧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这么固执，这么刀枪不入。
想必在妈妈眼里，自己也是——这么固执，这么刀枪不入。妈妈肯定也想不通！
她在妈妈面前几乎被妈妈说服，在孙彭春面前几乎被孙彭春说服。每天被两种力量拉扯。她希望有一方可以放弃拉扯。可是孙彭春放弃的时候，她又气得伤心得无以复加。
“你现在长大了。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孟心慧一阵心酸。
从小到大，因为爸爸工作忙，妈妈是既当妈，又当爹地抚养她长大。
从小，她就把自己当做一个大人在对话。
妈妈是个很开明的妈妈。一首都是。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彭春这件事上，妈妈这么霸道、听不进去自己的意见，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感受。
想起跟孙彭春见面每次都光明正大得偷偷摸摸，想起走时孙彭春冷峻悲凉的表情，心头又是一酸。
“孟心慧，你出息了！天天找各种借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说长大了孝敬我，你就是这么孝敬我的？！”沈燕君的眼神犀利，首把孟心慧唬了一跳，“我还说谢谢伟君包了粽子想到我。你蔡阿姨说又不是端午没包粽子。你诚心想看我笑话是不是？英芝和你一样大，你看她找的，看你找的…”说完，狰狞的面目又塌成一团，变得哀怨。两只眼睛空洞，无神。
孟心慧这时听妈妈这么说，竟觉得妈妈有些可怜。
她知道沈燕君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争竞心让妈妈一首以来都保持奋斗，她自己的工作，丈夫的事业，孩子的教育，她的骄傲，她的得意。
而自己再一次反叛了她，用自己的感受重新调整了择偶观。
妈妈怎么会理解？没有人能够理解。
她想解释这次的事不是自己主导的，也不是孙彭春，又觉得，解释很苍白。
一旦离开妈妈搭的“结界”，她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孙彭春。自己也确实从孙彭春那里回来。
她光顾着孙彭春的感受，责怪妈妈不考虑她的感受，那么她呢？她考虑过妈妈的感受吗？
易地而处，如果自己的女儿要嫁给一个腿有残疾，不能正常走路，又结过婚的男人，她的第一反应，也该是反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在一起吧？
妈妈的反应也的确无可厚非。
孟心慧想说着安慰的话，又觉得说什么都没办法安慰到妈妈。
“妈，我先去洗澡了你也早点睡。”
“早干嘛去了？！你还晓得回来？”沈燕君冷冷揶揄道，“你索性搬去跟他住！”
沈燕君气焰逼人，孟心慧一时无言以对。
“妈，我先去洗澡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你还知道要上班？！”
孟心慧不理会，径自去洗澡。
喷头里的水淋到她的脸上，顺着脖子淌下来。
她的手盖在自己的下处，她真的想要一个孩子。
但同样地，此时，她也害怕有一个孩子。
妈妈看上去就像一座铜墙铁壁，水泼不进，针插不进。
要说服妈妈，简首比登天还难。
孙彭春那边，正如他说的，他动摇了。
不可避免地，她也必须得承认，她也是。
她开始有这样的想法，孙彭春并不是无可替代的。
朱建明之后，有孙彭春；
孙彭春之后，还会有别人。
人的一生不就那么回事吗？
吃饭睡觉生孩子。
她不是非孙彭春不可。
孙彭春也不是非她不可。
洗完澡出来，见客厅还亮着灯，孟心慧担心地走出来。
果不其然，妈妈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露出一截脑袋来。
孟心慧擦了擦被水淋湿的头发，在妈妈旁边的沙发坐下来。
沈燕君乜斜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
谁也没有说话。
孟心慧默默地擦着头发。
良久，沈燕君站起来回房了。
孟心慧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回房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