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彭春见孟心慧下楼，还拎了个保温杯，不由吃惊道，“手里什么东西？”
“好东西，”孟心慧卖关子道，“走吧！”
两人进了孙家，宋剑文和周英芝己经在了。孟心慧冲周英芝笑笑。孙彭春则拍拍宋剑文的肩，以示感谢。
孙耀国见孙彭春喜气洋洋的，放下心来，也帮着招呼客人。
孙彭春拎了保温杯放桌子上，对彭敏珠道，“这是心慧妈妈做的醉蟹，你让耿嫂切一下，装盘子。”
彭敏珠不由地跟孙耀国对视一眼。孙耀国道，“那心慧妈妈怎么没来？你怎么没说心慧妈妈来江城了？你喊她了吗？”
孙彭春尴尬地一笑。
彭敏珠也道，“你说你们晚上回来吃，家里烧了一桌子菜。就算心慧妈妈来，冰箱里也还有，我们再炒两个菜，也不寒碜。你现在打电话叫她也过来吃。我们等她来吃。”
这时，气氛冷了冷，房间里众人都敛声屏气。
孙彭春凑到孙耀国身边，小声道，“她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孙耀国望着孟心慧，孟心慧低下了头。他拍拍孙彭春的肩，以示安慰，又招呼宋剑文等人，“坐下吃吧！就我们！”
孙耀国给大家倒酒，众人推辞。孙耀国道，“剑文，客气什么？难得的。大方点！”
宋剑文松开盖住酒杯的手，感激道，“谢谢孙叔叔。”
孙耀国又给周英芝倒。周英芝道，“剑文替我喝，我开车。”
孙耀国没有勉强，笑道，“准备要孩子了吧。”
宋剑文笑，“己经有了。”
孙耀国惊叹道，“恭喜恭喜！多大了？没看出来！”又问，“结婚多久了？”
孙彭春问孟心慧喝不喝，孟心慧摇摇头。孙彭春给她倒了果汁，又给周英芝也倒了杯。
孟心慧在桌子底下握了握他的手。
孙彭春柔声道，“我们不急。”
孟心慧抿嘴一笑，意思，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孙彭春道，“再等你两年，都可以。”
孟心慧说不感动是假的。她道，“我妈说做了三个螃蟹，问我够不够，我看也够。这张桌子两个孕妇，吃不来。刚刚好，我们一人半个。”
彭敏珠这时看着跟孙彭春交头接耳的孟心慧，心里不是滋味。孙彭春却在桌子上，冲她笑，眼神却冷冷的，意思是今天别惹孟心慧不高兴。彭敏珠也只能收敛了神色。
宋剑文说，“己经订了，等孩子生下来再办酒。到时候孙叔叔和彭阿姨赏光跟彭春他们一起来！”
“一定一定！”
吃过饭，孙彭春让宋剑文等人在沙发上坐会。孟心慧跟周英芝热络地说话。不一时，孙彭春见孙耀国向他招手，他对宋剑文耳语一番，走了过去。
“晚上怎么安排，住这儿吗？”
“我送心慧回去。”
“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怎么样？”
“还可以。”孙彭春应道。
孙耀国一时没说话，过一会儿道，“有什么要爸帮忙的，你开口！”
“暂时没有。”孙彭春道，“她妈跟谁都没聊过。跟我也是。”
孙耀国又问，“早上耿忠怎么说把腿送到楼下？你昨晚住她那儿的？她妈住哪儿？”
孙彭春听到孙耀国说“腿”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很快又释然，道，“她妈跟她住。早上的时候，撞上了。”
“说什么不好听的了吗？”孙耀国瞧着孙彭春不自然的表情问道。
“没。”孙彭春道，“没说我。说心慧了。”
“孟心慧她什么意思？”
“她不想分。”孙彭春叹一口气，道，“从前我说要结婚，要见家长，她生气，要跟我分。走到这一步，她反而不想分了。”
“她家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孙彭春失笑。
“她家知道我们家的条件吗？”
“我猜知道的。”孙彭春道，“他们家托英芝妈妈跟我聊过一次，意思是，其他都是0，身体是1，要其他没有用。”
“那是不知道我们家这么有条件吧！”孙耀国冷哼道。
“他们给心慧介绍的，是家里什么条件也没有的。”孙彭春摇摇头道，“他们应该是，真的不在乎！”
孙耀国没有说话。
“爸，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现在是，”孙彭春无奈道，“连交锋也没有。我跟心慧也难得见一面。她妈妈是老师，现在放暑假，有的是时间。这才两个礼拜。这么下去，我精神受不了。”
“你认准了她吗？”孙耀国道，“宋剑文孩子都有，你的呢？”
“我这个情况，怎么弄嘛。”孙彭春道，“要是不成，不是害心慧遭罪吗？”
“怀了，还能不成吗？”
“万一不成呢？”孙彭春道，“我能让她冒这个险吗？”
“她肯吗？”
“她肯，我也不能！”孙彭春三观正确道！
“你们成了，她能要孩子吗？”孙耀国问道，“你不小了。”
孙彭春不知道怎么回答。之前听孟心慧的意思，还想等两年，不想这么早要。他也无所谓。但这个答案肯定不能让爸爸满意。
“如果她不急着要，彭春我劝你就算了。”孙耀国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能一捱两年，一捱两年。”
“爸，玉芳的孩子去验过了吗？”
“她的是她的，你的是你的。”孙耀国道，“他爸妈不满意你，你以为我们满意她吗？”
“爸，你别说这种话。”孙彭春道，“你这么说，我跟她更没戏了。”
“彭春，你也见见其他人。”孙耀国道。
“爸——”孙耀国的表态让孙彭春雪上加霜，心里又多了一份不安，脸上更添了忧愁。他恳求道，“爸，你千万别让妈再找心慧说什么。当我求你了。这个时候我们经不起一点点的风吹草动。爸？”见孙耀国一言不发，孙彭春又唤了一声，“爸，你说句话。”
孙耀国淡淡道，“我什么都不做，你们又走得下去吗？”又道，“你们本来就差了4岁，年龄差在这里。她不急，你几岁当爸爸，我问你。”
孙彭春答不上来，见客厅孟心慧回头朝这边看，他挤出一个笑容。但见孟心慧愣了一下，眉头一皱，他知道自己的笑估计比哭还难看。
“爸，你别指望我。”孙彭春道，“传宗接代，你别指望我。那场车祸，你当我死了。”
孙耀国“啪——”地打了他一巴掌！响亮的声音让客厅的人一一回头。彭敏珠在厨房泡茶，第一个上前，见孙彭春的左脸肿了起来，其上隐隐手指印，叫道，“耀国，你做什么！”
孟心慧站起身，呆呆地看着站在玄关说话的父子俩。
“出什么事了？”周英芝也朝后看去。孙玉芳走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彭敏珠对孙耀国道，“你发什么神经！他难得回家一趟，带着女朋友，又有朋友在，你存在让他下不来台！他犯什么错了？！”又对孙彭春道，“你说！你爸为什么打你！”
“是我该打。”孙彭春咽下嘴里的血腥气，道，“爸，对不起。”
孙耀国道，“从小到大，什么都随你。家里这么多事，厂里这么多事，你做什么了？你躲清净搬出去了。你比我还忙，见你一面，还得看你时间，听你安排。我告诉你，你不是你自己，你想想这个家！你看你那些哥哥，再看看你！”
孙彭春不甘道，“爸，你说这话，我好受吗？现在的局面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是我不想吗？我不想跟方文静结婚，最后还不是乖乖听你和妈的跟她结婚了吗？你以为上床是脱裤子睡觉的事吗？我也是有感觉的血肉。我想要的也无非是别人看见我。不是孙耀国的儿子，而是孙彭春自己，不仅仅是不能走路的孙彭春，是即使不能走路也不逊于其他人的孙彭春。我难道没有听你们的去见这个，见那个吗？不管她们多差劲，我都得来者不拒吗？我是什么？做你的儿子，我得放弃我自己吗？！”
那边说什么听不清楚。客厅这里，宋剑文不为所动，仍是稳稳坐着，充耳不闻。陈文亮，事不关己，也高高挂起。周英芝则牵着孟心慧的手，关注着那边的动向，这时也站起来，“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孟心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孙玉芳时不时地朝客厅这边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自己，看孙彭春气急的样子，她更摸不准是不是跟自己有关。
孙耀国叹息一声，道，“是爸不对。你出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做得有模有样。找你自己喜欢的人，也过得有滋有味。爸也替你高兴。”
这时，彭敏珠和孙玉芳都松了一口气。
孙耀国摸了摸儿子的脸，又轻轻地拍了拍，“走吧。”
*** ***
上了车，孟心慧问，“你爸，为什么打你？”
孙彭春仿若未闻。
到了小区楼下，见孙彭春没有准备下车，孟心慧问，“回你爸家住吗？”
孙彭春这才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下车。
在电梯里，孟心慧又问了一次，“你爸，为什么打你？”
孙彭春仍是置若罔闻。
到了22楼，见孟心慧没有出去，孙彭春替她摁住开门键。孟心慧摇摇头。孙彭春又示意了一遍。孟心慧道，“我去你家坐一会，好吗？”
孙彭春松开按键。
进了房间，孙彭春立在窗边，看着外面。外面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在黑夜里别有味道。
“彭春，你怎么了？”孟心慧小心地道，“你爸打你，跟我有关吗？”
孙彭春摇摇头，仍是抱着臂站着。
孟心慧见他不想说话，也不敢多问。
站了一会儿，她道，“那我先回去了。”
孙彭春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孟心慧打开门，看见他仍然首首地抱着臂站在那里，看着窗外。外面的雨丝在风中，霓虹中，路灯中飘摇。
她想留下来，可是他好像不需要她。这种感觉，让她仿佛坠落在井底，周遭一片黑暗，她去摸井壁，却什么都没摸到。
孟心慧走楼梯下楼，在半层的窗户站定，看着外面的雨，远处的高楼，更远处的山，心里升起一股朦朦胧胧的感觉，孙彭春并不属于自己。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孟心慧开门，刚一关上门，电话响起。那头道，“心慧，你回去了吗？你能不能再上来？”
“我刚到家。”她看着自己的妈妈从书案抬头看向自己，小声道，“恐怕，不行。”
“好。”
她走去自己的房间，“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孟心慧听他这么说，也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红绿灯闪烁，和在雨中穿梭的车辆。
“心慧？”
“嗯。”孟心慧淡淡地应道。
“你再上来行不行？”
“彭春，”孟心慧气馁道，“你明明不想理我。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上去了，也是站在你旁边，琢磨你的想法。我感觉自己不被需要。”
那头叹息一声，“我要怎么跟你说，我爸爸对我的要求。他爱我（孙彭春），却爱的不是我（是基因）。他不爱我（孙彭春），却又最爱我（是人）。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孟心慧出门的时候，沈燕君问，“去哪里，心慧？”
“彭春找我。”孟心慧实话实说道，“他跟我爸爸闹了点矛盾，心情不太好。他想我陪陪他。”
“这不是你的事。”
“妈，”孟心慧道，“我想陪陪他。”
“你让他下来。”
“下来？”孟心慧惊讶道。
“我来安慰他。”
孟心慧笑出了声，“你来安慰他？”
“难道只有女人（女朋友）才能安慰？”沈燕君道，“我也是女人（女性）。”
孟心慧忍不住哈哈大笑，“那我让他下来。”
接通后。
“下去？”那头孙彭春吃惊！
“对，要不要下来？”
孙彭春进来的时候，沈燕君给他泡了一杯茶。孙彭春受宠若惊。老实说，他己经忘记了刚才为什么跟爸爸吵架，又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沈燕君问，“心慧你明天还出差吗？收拾行李吗？”
孟心慧道，“不用出差。不用收拾。”
“那你也去自己房间。”
“我…”见妈妈冷峻的眼神，孟心慧把“想陪陪孙彭春”的话咽了回去，道，“那你们聊。”又附在孙彭春耳边轻声道，“好歹你不是偷偷摸摸进来，你光明正大地进来了。”
孙彭春咧嘴一笑，“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