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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心慧回到家，把排骨洗一下，放入高压锅，加入红枣，姜片，香菇，滴了几滴蚝油，洒了少许盐，倒入足量的水，开定时煲。又把鲈鱼洗净，挂起来。鸭是现成烤好，她放在餐桌上。她不喜欢做饭，但今天，比起跟杨文峰说话，她还是更想要做饭。
中午吃饭的时候，孟心慧没怎么说话，只听沈燕君跟杨文峰寒暄。沈燕君问杨文峰是哪里人，又问家里都有哪些人，平时喜欢做什么…杨文峰一一应答，说自己是甘肃人，家里还有个妹妹，平时喜欢跑跑步打打篮球，也没别的爱好。沈燕君倒也不尬聊，会发散着说些他家乡的风土人情，又说孟心慧小时候学画画，专门学过敦煌的风格。这时杨文峰道，“墙上的那幅画，是孟心慧画的吗？”
孟心慧没有说话，那是孙彭春临摹的，自己的那幅在孙彭春家里。
沈燕君不知情，道，“是的。”又道，“她小时候也想有个妹妹。但我们都有编制，也没办法再要一个。”又说“心慧平时的生活太单调，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即使说到自己，孟心慧也不接嘴，她觉得沈燕君的动机不纯，但到目前为止，都可以解释为——寒暄，她认为不必要多嘴去解释什么。
首到沈燕君问杨文峰几岁，有没有女朋友。孟心慧忍不住要说话，但还是忍住了。她可以理解为沈燕君想给杨文峰介绍对象，又没说对象是自己。
杨文峰说，自己属龙的，还没有女朋友，接着问，“沈老师，有合适的对象介绍吗？”
孟心慧抿嘴笑了，合适。对，就是，合适。
沈燕君道，“你想找什么样的？”
“像孟心慧这样的。”杨文峰笑道，像开玩笑，又不像开玩笑。
孟心慧这时道，“我妈听你这么说肯定很开心。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你呢？”杨文峰笑问，神情还是像开玩笑，又不像开玩笑。
“没有人听了这话不高兴吧？”孟心慧亦笑道，“不过你得说得更明确点。我妈跟你从我身上看到的，提取的是不同的特性。你们间有信息差。这样，她给你介绍她认为合适的对象，不见得是你心目中合适的对象。”
“你男朋友是什么样的？”杨文峰道，“我想知道像你这样的，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孟心慧抿嘴一笑，没能说话。他这个前后呼应得很好，很自然。
“说到这里，我也想知道，你找的这个男朋友是什么样的，”沈燕君道，“藏了这么久，是有多么见不得人！”她半开玩笑。
孟心慧听她一语双关，不是滋味，没有说话。
“有没有这么一个人？”沈燕君又问。
“不满意，”孟心慧郁闷道，“也不能当他不存在吧！”
沈燕君道，“说不出口，拿不出手，他存在吗？”
孟心慧脸噌一下红了。当着外人的面，她觉得讪讪的。
吃完饭，孟心慧坐在沙发上看书，让自己安静下来。杨文峰在她旁边坐下来，道，“你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孟心慧低低“嗯”了一声。
“为什么？”杨文峰追问。
孟心慧从书本抬头，看向他，心里想，关你屁事，但嘴上还是客气道，“他腿有点问题。”
“啊？”杨文峰震惊！
“为什么这么惊讶？”孟心慧不解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为什么？”
杨文峰收敛神色，想了下，道，“因为不对等。比如残疾配残疾，二婚配二婚，类似这种。你有什么弱点跟他的弱点配呢？”
孟心慧道，“不一定是弱点。自卑并不是有弱点才有，明明很优秀，自卑也可能如影随形。”又道，“这只是开始。事实上，有些人，你一旦靠近，你才可能看见他的内核，被打动，被折服。”不待杨文峰说什么，她又道，“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交浅言深。”
杨文峰听她这么说，仍是安慰道，“很难吧。很多人看见肉眼可见的困难就退缩了。拿我来说，我家不是本地的，也不是本省的，也不是沿海的，在当地也算不上好，家里还有个妹妹，工作也没落实，在这边短期肯定也买不起房，这个条件劝退了很多人。”
“你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很多人不计较这些。至少本地本省很多人不计较。”
“赘婿吗？”杨文峰嗤笑一声。
“找个家里有弟弟的。”孟心慧道，“或者兼祧管两家。我以前有个朋友是这样的，但我不知道他最后的结局。杨文峰，你还小啊。”
“不小了。”杨文峰感叹一句。
“在我看来，恋爱婚姻也是交易。一切交易都是有成本的。重新开始，意味着推倒重来。”孟心慧道，“太麻烦了。”
“不破不立嘛！”杨文峰道。
*** ***
孙彭春在家，接到孟心慧的电话，问他，“能不能出来下？”
“出去哪？”
“我在你爸爸家小区门口。”
“哪里？”孙彭春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人己经坐起来了。开了免提，边问边穿戴义肢。一时穿不好，他拄了拐杖下楼。
“彭春，这么晚了，去哪里？”
“我出去买点东西。“孙彭春应付道。
“买什么？我替你去。”彭敏珠起身道。
“不用！”孙彭春首接往外走。
彭敏珠走到窗边，望了眼外面，也没见什么车，也没见什么人，奇怪道，“他这么急，买什么东西啊？”
“他不想说，你别问。像中午这样，一个劲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吃饭招呼也不打，饭都没给他准备，有什么意思？”孙耀国责怪道。
“是出什么事了吗？”彭敏珠还是担心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说着，孙耀国起身上楼。
孙彭春走到门口，见孟心慧站在那里，有些无聊地踢着脚下的石子，看见他过来了，朝了走了几步。
“想我了？”孙彭春笑道，“这么快想我了？”
孟心慧什么也没说，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怎么了，心慧？”
孙彭春越问，她埋得越深。
他一个不稳，差点摔了一跤。孟心慧才抬起头，松开他，理了理头发，道，“我们找个地方坐吧。”
孙彭春这时后悔没戴义肢出来，离这里最近的就是便利店，但灯火通明，他想走的远一点，去那边公园的长椅子上坐，那边幽暗一些，也更适合谈心。
果然，孙彭春说去那边公园，孟心慧说去便利店。
“我没事。你着急回去吗？”
孟心慧道，“不能太晚。己经不早了。”
孙彭春道，“那回我家，去我房间，好不好？”
孟心慧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怎么过来的？”孙彭春这时想起车被他开走了。
“我坐地铁，转公交车过来的。”
“什么？”孙彭春震惊，“怎么没打车？”
“我跟我妈说送那个人回学校。”孟心慧解释道，“我半道过来的。”
“那我待会开车送你回去。”孙彭春道，“那你坐了多久的车？怎么还要送他回学校，他是男的，还是你是男的？！”
“我跟他坐到分叉口，就各自转不同方向的地铁了。我不这么说，我怎么出来嘛？”
“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急着找我？”
孟心慧又搂他的腰，将脸靠他胸膛道，“我不知道，我就想见你。”
孙彭春牵她的手，“我们去公交站那个椅子上。”
孟心慧这才点点头。
坐下后，孟心慧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脚尖。
孙彭春也没再问。
公交车三三两两，从他们面前经过。停下，开门，关门。既没什么下客，也没什么上客。
好一会儿，孟心慧才道，“彭春，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奔着你们家的条件啊？你爸妈的条件。”
“怎么会这么问？”孙彭春惊讶道。
“有过吗？”孟心慧追问道。
孙彭春摇头。
孟心慧又低头不语了。
“怎么了？你坐这么久的车，就是为了问我这句话？”孙彭春不解。
孟心慧道，“彭春，我觉得我可能有。你家的条件也是你的一部分。我看见了，就是看见了。”
“到底怎么了？”孙彭春不解道，“就算有，也没什么。谁说你了吗？”他惊道，“我妈又找你说什么话了？！”见孟心慧摇摇头，他才松了一口气，“那是怎么回事呢？”
孟心慧吐露道，“今天那个人跟我说话，我觉得他不是看在我这个人，而是我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个感觉。这个感觉很不好。我就想，你会不会也这么看我。
“然后，我又想，如果把你换在他那家境里，我会选择你吗？我发现，我并不确定。我有点恍惚了。”
孙彭春无比郁闷，他还以为她想他了，却是这么无厘头的事情。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非同小可。
孟心慧的话里，还有几重意思，一是那个人对她有想法，二是她感到那个人不是看上她，是看上她的家庭，三是那个人的家境让她却步了。
他想知道，这里面没有流露的意思，那就是，孟心慧怎么看那个人，抛却那个人的家境，对那个人的偏见。孙彭春话到嘴巴，又咽了下去。他告诫自己，无论如何，忍住。这个时期，绝对不能跟孟心慧吵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家。”声音冷冷的，他自己也感觉到了。看孟心慧抬头的眼神，他感觉到她也感觉到了。
“哦。”
孙彭春回去，一时在玄关没找到车钥匙。他去他爸妈的卧室，彭敏珠跟他说，他爸在书房。他又来到书房。
“车钥匙？”孙耀国吃惊道，“备用的，不在玄关吗？”
“我没找到。”
孙耀国跟着他下楼，边走边问，“这么晚，去哪里？”
“我送心慧回去。”
“心慧？”孙耀国吃惊，“孟心慧？”下了楼，他指着玄关的藤框里的钥匙道，“不是在这里？你自己的，不也在？”
“啊——”孙彭春恍惚道，“我刚没注意。”
“她找你什么事？怎么不进来？”孙耀国这时问道，“你们两个出什么事了？”
“没有。”孙彭春淡淡道。
孙耀国见孙彭春有些出神，把他的车钥匙递给他，他也没有反应。他担心地唤了一声，“彭春？”
“爸，你帮我留住心慧，行不行？”
“什么？”
“今天让她别回去，行不行？”
“怎么了？”孙耀国道，“我怎么留？她不肯进来，你就安排她在附近的酒店住一晚好了。你累了，不想送？说晚也不晚，江城打车，还能怎么她了？”
孙彭春这时电话响了，他接起来。那头道，“彭春，你好了吗？今天也比较晚了，要不，我自己打车回去，你不用送了。我看你也挺累的。”
“心慧，你等我下！”孙彭春又急急地往外走。
孙耀国追出去，见孙彭春往车库走，只在门口站定，等他开过来。但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开车过来。他走过去，见孙彭春一个人坐在车上，车子都没启动，看上去失神落魄的。
“彭春，”孙耀国敲敲他的车窗，孙彭春摇下窗户，“怎么回事？你这个样子，怎么开车？你妈白天问你突然回家是为什么，你也不说。晚上她来找你，你又这个样子。什么事，你跟爸说。”
“没事，爸。”说着，孙彭春启动车，“没事爸，我先走了。”
车上。
孟心慧问道，“你晚上住银桂吗，还是回来？”
“住你家，可不可以？”
“住我家？”孟心慧变色道。
“对！”
“晚上回去，我妈可能睡着了，明天一早呢？”孟心慧紧张道，“会不会被她认为是挑衅？你确定？”
孙彭春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孟心慧道，“今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我妈喊那个人过来己经在家里了。我怕，…”
“明天他还来？”孙彭春问，“撞见，会怎么样？你们俩还有戏吗？”
“本来也没有。”孟心慧道，“这么做，我怕激怒我妈妈。”
孙彭春没有再说。
从车库出来，搭电梯，孙彭春摁了22后，没有再动作，只是站着。孟心慧看向他，“彭春，你这是？”
“你不想我去，你替我摁。”
孟心慧叹道，“我想你去，但我妈在。”
“那你替我摁。”
孟心慧道，“你今天晚上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她的语气听上去快哭了，“我妈在。我…我没想跟她正面冲突…你…你能不能理解我下…”
“我说了，那你替我摁。”孙彭春道，“我听你的。”
孟心慧别过脸，对着电梯门倒映着模糊的自己有一刹那的失神。
很快到了22楼，她从电梯出来，见孙彭春跟着出来，不敢举步往前。
好一会儿，她转身，劝道，“彭春，下次好不好？你连义肢都没戴。我妈…我求你…”
“好，”孙彭春点上行按钮，电梯门开。他扶住电梯门道，“你替我摁！”
孟心慧望着孙彭春冷漠的表情，气恼地推了他一把。孙彭春一个后退，身体晃了晃，所幸她的力道也不大，很快又靠腿部的力量稳了稳。
孟心慧拿钥匙开门。屋内的灯都灭了，只留一排昏黄的小灯。她松了半口气，对身后的孙彭春招招手。
就这么，偷偷摸摸地摸回房间。
关上房间的门，落了锁，孟心慧才算是松了那一口气。她低声嗔道，“满意了吗？”
“不满意，”孙彭春搂她的腰，“晚上的时候，叫出来！”
“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