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可以斟酌
可以来得及盘算
是的 没有什么
可以由我们来安排的啊
——席慕容《缘起》
1
第二天。
电影院。
可能是那部电影太引人入胜了，两个人并没有任何互动。坐两隔壁看完了电影。
看完电影往外走，人群四散。两人往地铁口走。孟心慧问：“还不错。你觉得好看吗？”
“国产动画好一点了。”
“用一句话说说观后感呢？”
“哈！童年阴影的既视感。出去游玩，日记；看一本书，读后感；看一部电影，观后感。”孙彭春反问道，“你呢？”
“我先问的，你先答。”
“我想想。”孙彭春想了半天，道，“生孩子和养孩子，都太受罪了。”
“所以，生育率走低嘛。你说出了这一代人的心声。”孟心慧咧嘴一笑，“你不想要小孩吗？方文静在外面留学，你是怎么扛住压力的？”
孙彭春皱皱眉，没有说什么。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孟心慧敏感道。
“我们可以不提她吗？”孙彭春道，“或者，你可以换个语气提她吗？”
“什么？”
“是我小心眼了。当我没说。”孙彭春回答她之前的问题道，“我想要小孩。我家里也需要小孩。如果你不想要，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我可能...不好意思，我可能...”
“不能接受？”孟心慧见他吞吞吐吐，问道。
“...”孙彭春没有应。
孟心慧想，可以拒绝孙彭春的理由，竟然是——不要孩子。她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呢？
“我...”孙彭春道，“不，心慧，我...我不是不能接受，我只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没有想过不要小孩。”
“哦？”孟心慧摇摇脑袋道，“我是不要小孩的！”
孙彭春愣了一下，失笑道，“你说实话，我肯定是扛不住压力的。”
“结果是显性的，还能够不说实话吗？”
“你为什么不想要？”孙彭春问。
孟心慧想了下，道，“我为什么要要呢？”
“哈！这是个好问题！”孙彭春赞道，“我们为什么要要呢？”
孟心慧觉得孙彭春诚实得可笑。
“现在说说你的观后感吧。轮到你了。”孙彭春道。
“即使生来是魔丸属性，只要给予足够的爱，还是灵珠。”孟心慧道，“在这点上，哪咤比敖丙幸运的多的多。李靖李夫人的爱没有任何附加条件，龙王的爱则太过于沉重。这是我的想法。”
孙彭春若有所思。好一会儿，他道，“你觉得你爸妈对你的爱，太沉重太让你窒息了吗？”
孟心慧耸耸肩，又摇摇头，道，“难道男女双方的爱就不是了吗？当一个女的说她不想要小孩，这个男的对女的爱，是会瞬间消失的。爱，是什么？真的存在吗？它，没有条件吗？”
“心慧，”孙彭春笑，“当你说不想要小孩的时候，我认为你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走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前途的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预见的。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需要巨大的勇气。绝对不是一个‘我可以接受’的答案，而是一整套预案。”
“那为什么要麻烦呢？找一个能够为自已生孩子的女人，不是更好？”孟心慧停下脚步，问，“非卿不娶，非卿不嫁，我是不能认同的。我认为，条件可以，人尽可妻，人尽可夫。”
“我认为，条件是可以谈的。”
孟心慧望着孙彭春，有一刹那的失神。
他们的对谈是这么的有意思。
如果孙彭春的腿是好的，该有多好！
选择孙彭春，又何尝不是选择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前途的很多事情一样没办法预见。对自已来说，是需要巨大的勇气的。自已又何苦“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孙彭春，你值得更好的人。一个更有勇气和决心的人！”孟心慧感慨道。
孙彭春望着说这话的孟心慧，心里一暖。
他俯身。
嘴唇凑近的时候，孟心慧躲开了。她羞赧道，“不好意思...我没办法...这么多人...”
孙彭春一脸宠溺地笑笑。
很快两人来到了地铁站台。
两个人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孙彭春陪她一起等她的。
屏幕上显示她的地铁“即将到达”。
孟心慧抬头道，“孙彭春，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是你的那个人。你再看看其他人。我们，到这里吧。”
孙彭春没有生气，反而笑。到这里吧，我们不要继续了，到此为止...如果孟心慧要拒绝他，完全可以用更好的理由，比如说——我不喜欢你，我对你没感觉。所以，当孟心慧说‘我们结束’这样的话，孙彭春反而觉得天真得好笑。
“孟心慧，我可以尝试给你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爱。”孙彭春真诚道。
地铁门开。
孟心慧笑，“‘尝试’这个词很好。”
孙彭春也笑。
孟心慧看着地铁外的孙彭春和地铁玻璃门里倒映着的自已肩并肩，重叠，又很快随着地铁的疾驰分离。
*** ***
刘亚琼家。
孟育晖看到孟心慧，非常高兴，“心慧啊，你又变漂亮了。”
“姑姑每次见到我都夸我漂亮，我自已也觉得自已是个白天鹅了呢！”
孟育晖牵着孟心慧的手道，“你看上去比前一次见到你高兴了点。想开一点，他离开你，是他的损失。结婚前看清那个人的真面目，还不算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定有一个更好的在等着你。”
“姑姑，我没事。我现在也想通了。姑姑，我帮你一起做饭吧。”
“好。舞蹈教室临时让亚琼代班，她得上完了课再过来。你陪我说说话。前两次叫你来吃饭，你怎么都不来啊？别跟你姑姑生分了。虽然说起来‘一表三千里’，但你爸爸跟我小时候一起长大，你跟亚琼又是一届的同学，你一个人在江城，我们照顾你是应该的。上次你小区着火，怎么都不跟我说？还害得你爸妈连夜跑一趟，你爸妈该怪我们没有把你照顾好！”孟育晖语带责备道。
“不会的。再说我也没出什么事。是隔壁家着火，我就是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医生也说没大碍，我不想你们担心嘛。我爸妈就是瞎着急！”孟心慧辩解道。
“把围裙戴上。”说着，孟育晖递给她一盘荷兰豆，“帮披一下。心慧啊，我听说亚琼说你新交了个男朋友？”
孟心慧一头雾水，只听孟育晖继续说道，“听说也是永州的，还是个医生？”
“你说的是陆喆吗？我跟他就见过一面，还是亚琼介绍我们认识的。我们不合适。”
“哦，这样啊，也好。你妈妈不喜欢你找医生。你说你日子都订了，还出了这档子事，你不知道你爸妈多担心你，怕你想不开。你跟亚琼是好姐妹，你多找她说说话啊。别憋在心里。你这孩子，心思沉，别把自已憋坏了。”
孟心慧只“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你们单位有没有男的呀？男的多吗？”
“挺多的。”
“那有合你眼缘的吗？”
孟心慧摇摇头。
“也别急。你还小。二十六岁，在老家是不小了，在大城市，三十岁也算小的。你还可以慢慢找，慢慢挑。我家心慧条件这么好，不愁找不到好对象！”
不一时刘亚琼回来了。
“心慧！”刘亚琼跑进来抱住孟心慧，“哎呀，我渴死了。大热天的喊我代班，亏得离家近，不然我才不去呢！心慧，你最近忙什么呢？我们喊你游泳你也不去，我妈喊你吃饭你也不来。”
“我这不是来了嘛。”
“三请三叫的你才来！”刘亚琼边喝水边道。
“心慧，豆放着吧。”孟育晖又对刘亚琼道，“亚琼啊，你跟心慧上楼去坐吧，妈做好饭了，再叫你们！”
“心慧走吧！”刘亚琼拉着孟心慧走了。
*** ***
孟心慧跟着刘亚琼一起瘫倒到床上。
“咦？”刘亚琼拾起床上的一个项链，“这个项链挺好看的，哪里买的？怎么不戴啊？”
孟心慧想要拿回来。这是刚去看电影之前，孙彭春送她的，他说是“纪念礼物”，他早上一早出去挑的。
“是月亮吗？”刘亚琼没有还她，研究道。孟心慧也不好夺回。
“是太阳。”
“我从来没见过你戴过项链首饰，这个挺特别的。”
“朋友送的。”孟心慧故作自然道。
“哪个朋友送的？”
“孙彭春。”孟心慧耸耸肩坦白道。她其实还是抱有一种虚荣，一种被追的虚荣，以掩盖被抛弃的失败。
“他送你项链干什么？英芝说她上次在游泳馆碰到他，他还问起你呢！他怎么这么关心你？英芝说他还脸红了，他不会喜欢你吧？他老婆毕业回来了吗？”一连串的问题,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接二连三蹦出来了。
“我不太清楚。我听说他离婚了。”
“离婚？为什么离啊？他们这样的，离婚也这么随便吗？”
“过得不开心才会离婚吧。”
“他说你新交了个男朋友，是不是真的？你别瞒我！”
“我没有交男朋友。你这是哪里听的谣言？不过他想要我跟他交往，我没答应。”孟心慧压低声音，生怕隔墙有耳被听见，“但是，我下午跟他一起看了一场电影。仅仅看了场电影。这条项链，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孟心慧说完，有些如释重负，又在紧张地等待刘亚琼的反应。
“啊？”“刘亚琼把项链抛回给孟心慧，好似它是烫手的东西，她肯定道，“你当然不跟他交往，你别被他骗了！”
“骗？”
“他明明有老婆，骗你说离婚了呀！你没看那些新闻啊，明明家里有老婆，骗小姑娘说自已没有生育能力，连套都不带，哄得小姑娘团团转。等小姑娘发现自已怀孕了，才知道上当了，肠子都悔青了。你们…没有那个吧！”
孟心慧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你说他在骗我？”孟心慧又摇了摇头，“不会的。我还是知道他的，他不会是那种人。他也是曲江大学的，是我的学长啊。我…”
“学长才恐怖了。你看深圳那个学长，在学妹的水杯里放药。要不是店里的店员发现，把水杯收走，你想想什么后果？要不是看到那个监控，她还不信呢！”
“他不是那种人！”孟心慧这次十分坚定地说。
“你认识他吗？了解他吗？不就是一个学校的，打过照面，一个小区的，上下楼碰到过几回，又恰巧跟我们在同一家游泳馆游泳，你还知道他什么？你知道他在哪里工作，做什么工作，他的为人他爸妈的为人吗？你连他的名字都是跟英芝游泳的时候那会才知道的，你怎么知道他是这种人，不是那种人！”
“亚琼，我说不来…我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孟心慧含糊道，眉头皱成了一团。
“我跟你说，像他这种身体有残疾的，心理上多多少少有点问题，你不觉得他有点阴吗？”
“我有个朋友也这么说。”孟心慧看上去有点郁闷，“有那么一点点吧。他笑起来，就不会阴了。他不爱笑。”
刘亚琼瞥了她一眼，“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上他了，打算答应他？！”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朱建明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你是不是还很难受？”
“一开始他接近我，我也跟你一样的想法，他不怀好意。我呢，只是想有个人陪我说说话…这会，他要我跟他交往，说实话我挺不忍心拒绝他。喜欢，应该也谈不上吧…没有像喜欢周俊臣那样喜欢他。”
“对啊，周俊臣呢？你们可以在一起啊！”
“我早就说过了呀，我们是不会在一起的。他下半年也要结婚了吧。上次我吃王颖慧二胎的满月酒还看到他未婚妻了。挺漂亮的。”孟心慧不无感伤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他那时候跟我说，他是不配谈感情的。他的婚姻是由家里面安排的。他从小没有爸爸，爸爸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的，哪怕他心里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他爸爸让他往西，他不会往东。我跟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孟心慧想起那次，他亲她的嘴，心里又泛起一丝涟漪。
“那你跟孙彭春，是要玩玩吗？你知道，舅舅舅妈不可能答应的，尤其是舅妈。她这么培养你，什么都供你最好的。最好的小学，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然后大学…又供你学钢琴，又供你学美术。至少是朱建明这样的，不能比朱建明差了。如果是孙彭春，你妈会觉得很没脸的。”
“孙彭春也没有那么差吧…”
“没了一条腿，还不够差吗！”
“这也不是他的错。”
“你找他，就是你的错！”
“我也没答应他。再说，谈不好，不是会分吗？”
“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一开始就别下场。要真谈出感情来，那还得了！”
“嗯。”
“你就是太相信别人了，你对他什么都不了解，你就交往。你小心被他卖了！”
“他会吗？”
“你是不是自已想想也后怕了？！”
孟心慧想了想摇摇头，“我想他不是坏人。再说，我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见刘亚琼还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道，“你别为我担心了。我又没有答应他。说说你吧。”
“我没有事。”
孟心慧挠她痒，“瀑布好不好看啊？”
“哈哈哈！好看！”
孟心慧不无忧伤道，“本来说好，我们四个人一起去看的。”
“我跟你说点别的。”
“什么？”
刘亚琼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孟心慧仿佛猜到了什么。
“我们…那个了…”
“哪个呀？”孟心慧故作不知道。
“那个。”
“哪个？”
刘亚琼白了她一眼。
“你们戴套了吗？”
刘亚琼摇摇头。
“你们为什么不戴啊？那多危险！”
“我算了下我是安全期，而且第一次。我们都不想戴那个玩意。他不舒服！”
孟心慧一脸担忧。她又有点庆幸，无论什么时候，孙彭春都是主动戴套的。她认为相比之下，郑明才不是什么好人！
“万一怀孕了呢？”
“不会怀孕的！”
“我是说万一。”
“我肯定我是安全期。”
“安全期就不会怀孕了吗？”
“那戴套，也有怀孕的风险呢！”
“是谁说不戴的呀？”
“他不想戴。”刘亚琼补充道，“我也不想。”
“我妈说这不好。”孟心慧还是一脸担忧。
“怀了就结呗。我跟他在一起也好一段时间了。”
“可是你们又没见过家长，又没订婚，房子也还没买...”
“你们见过家长，订了婚，房子也买了，不还是分了？要结还是会结。要分还是会分。再说，我是安全期，不会有事的。”
“好吧。”刘亚琼戳中孟心慧的伤心事，孟心慧也觉得自已没有立场说些什么。自已的感情一团糟，哪有立场去管别人的感情生活。
“你第一次什么感觉？”见孟心慧一副惭色，刘亚琼道，“你没有…你这么听你妈的话！”
“我现在不出差，每天还要练1个小时的琴呢。”孟心慧可怜兮兮道。
刘亚琼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我可不想生在你们家，这么多规矩！”
“谁叫我是个女孩子呢！”
“所以说啊，你跟孙彭春最好立刻马上分开。朱建明悔婚，你妈妈已经被打击过一次了。你找孙彭春，你叫你妈妈在你奶奶，你们家那帮七大姑八大姨面前怎么抬得起头啊？！”
“我过得好，不是最重要的吗？”
“是这个理。舅妈也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是吗？”
“心慧亚琼，下楼吃饭了！”楼下已经叫吃饭了。
“亚琼，你千万别跟你爸妈说，不然我妈就该知道了...孙彭春不是坏人，他就是看上去阴冷，心里没有你想的那么阴暗。再说我也没答应他。”
“知道了。”刘亚琼没好气地应道，“你没答应，你紧张什么！”
看着刘亚琼对孙彭春的态度，说实话，孟心慧替孙彭春心疼，但也更坚定自已拒绝孙彭春是个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