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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
孙彭春的房间很干净,房间很大。进门左手边是卧室和洗手间,右手边是书房和客厅。沙发上散着些书籍。
孟心慧坐到书桌旁的椅子上。
“你家真大。”孟心慧不无感叹道,“我老家也没这么大。”
“你老家什么样子?”
“两间半三层楼。北面挨着是茅草屋,屋后种着一棵桃树。面积算起来可能有你家那么大,但是格调完全不一样。那就是乡下的土屋,你这个是别墅吧?还是洋房?排屋?我不太懂这些。”
“你要是喜欢,我们也买一套。”
“你可以买一套,我没有那个钱。”孟心慧撇嘴道,心里嘟哝:“再说也扯不上我们。”
说话间,耿嫂把水果端上来了。
“彭春,这些书,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帮我拿个行李箱装一下,我要带走的。”
见孙彭春说话自然的口气,孟心慧又一次觉得自已跟这个家庭格格不入,离孙彭春也有些远。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就一个人放学,然后呆在爸爸的医院里写作业。因为爸爸经常加班,爸妈咬牙在医院边上买了套房子。为了还房贷,妈妈工作日晚上、周末、寒暑假,都会去补习班挣外快。自已是个女孩子,奶奶宁愿在乡下闲着,也不肯管她。一开始妈妈还不放心她一个人上学放学,但家里实在舍不得请一个阿姨的钱,不放心也得放手。
“在想什么?”
孟心慧摇摇头,“我该回去了。”
“你晚上睡这儿吧!”孙彭春握她的手道,“家里还有多余的房间,我让玉芳把衣服借你穿。”
“孙彭春,到此为止吧!”
孙彭春看上去有些生气。
“我没能履行我自已说过的话,我很抱歉,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是也说过。”孟心慧道,“你不勉强她,为什么要勉强我呢?”
“我不让你走!”
孙彭春一副委屈耍赖的样子,把孟心慧逗笑了,“你别这样。”
“没有那么一个人对不对?没有什么市一的医生永州老家的。既然没有,为什么不愿意试试我?我爸妈都同意了,他们不反对我们在一起!”
“因为试不起。明知道不会有结果...”
“你怎么知道就没有结果!”
“你妈妈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因为这件事,我也更明白了我跟你之间的不同。我第一次觉得我们是如此的不同,你妈妈来找我的时候,你妈妈不用说话不用生气就十分威严的样子,就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更何况她还拿出那些照片,说那些话。你们家的房子这么大,有司机有保姆,你可以轻轻松松地说出来,再买一套。可我银桂的那套,我爸妈一起凑了首付的,我一个月的工资还房贷有时候还捉襟见肘的,我没有你那么轻松。可能你跟我是一个学校,我们又住同一个小区,让我产生一种错觉,我跟你没有什么不同。事实上,我们的生长环境完全不一样。不同家庭背景的小孩可以在一个屋檐下幸福快乐地生活吗?”
“你这个还是门当户对的想法。”
“门当户对的观念存在了几千年没有被推翻,肯定是有它的道理。”
“我们就不能等问题来了再解决吗?我们一定要在‘现在’这个时点去猜测‘将来’可能发生的问题吗?我向你保证,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问题,我都不去逃避,我尽可能站在你的角度为你着想,好吗?”
“孙彭春,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你为什么搞得非我不可的样子?你这样我很有压力。”
“我说过的,因为你的怜悯心。我在你这里,我是完整的,我并没有少一条腿。我在别人那里,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感受。”
“可我也是群居动物。我也有父母,有家人,有朋友,有同事。他们怎么看你呢?我很难不受这些人的影响。我难保不会让你失望。”
“那我也认了。你要我怎么办?一个人在黑暗里呆久了,起初害怕阳光,但他是无力抗拒阳光的。你就是我的阳光。我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我根本无法想象再失去你。回到黑暗的日子。”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的问题,站在现在这个时点,就可以清清楚楚地预见。我不觉得我有能力解决那些问题。感情是很脆弱的,最不堪一击。现实比我们想象的更残酷。每一对恋人走在一起,都充满对未来的憧憬。我们抱着犹豫、忐忑开始,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心慧,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是嫌麻烦。”
孙彭春良久无言。
“今天我答应跟你交往,如果碰到问题,我要分手。你会不会也像今天一样逼着我,非不肯分呢?”
“人生的路那么长,谁不会碰到问题了?你不能一有问题,就要分手,一有问题就要分手。我妈找你说那些话,你为什么不跟我说,直接就把我否掉了?前一天我们说的好好的,第二天你跟我说你不记得你说过的话了,你反悔了。你是觉得我没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吗?”
孟心慧不说话,样子有点懊恼。
“我知道,我妈妈对你说的那些话,让你觉得我妈这个人不好相处,我们家的人都不好相处。你被她威胁,你不舒服。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来跟我说?”
“她是你妈呀,难保你不会为她说话。就算你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说话,因为我,你们闹僵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血肉亲情,是任何东西都不能抹杀的。”
“她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孙彭春握住她的手道,“我妈…我妈她,不是针对你,她只是见不得人破坏婚姻。跟你说也没关系。我爸有一段时间在外面有别的人,被我妈撞见,当时闹得很凶。她因为这件事情伤了心,一直没走出来。她不是为方文静不平。她是为她自已不平!”
“你爸爸出轨?”孟心慧笑道,“出轨会遗传吗?”
孙彭春不怒反笑,“我爸呢,我那会小,也埋怨过我爸,后来知道点事,也就看开了。我爸以前家里穷,在上海读书那会交了个女朋友,对方家里嫌他穷,张嘴要三百万彩礼。我爸哪有那么多钱,下面又有那么多弟弟妹妹。他们就分开了。后来认识我妈,要说没有感情应该也是有感情的。但毕竟是人受伤之后的选择,对婚姻也不会像年轻的时候只谈感情。后来我爸专心事业,做出业绩了,项目扩张到上海,鬼使神差又碰到了那个人,往后就老往上海跑。初恋嘛,解不开的魔咒!我想我爸现在肯定还是希望当年他有能力可以凑到三百万,跟那个人在一起。”他凑近孟心慧脸边道,“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初恋。”
“不好意思,我有初恋。”孟心慧玩笑道。
“你的初夜是我,我不担心。”
孟心慧望着红着耳根的孙彭春,顿觉有些害羞,沉下头。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吗?”孙彭春柔声道,“你想看哪一部?最近有个电影,口碑不错,我们一起去看。”
“《哪吒》吗?”
“对!《哪吒》,我买票。”
“你套我话!”孟心慧佯怒道。
“你想看哪个时间的场次?三点左右好吗?看完,我们一起吃晚饭。”
孟心慧看着孙彭春,于心不忍。不忍心,是不是爱?
谈恋爱就像步入沼泽,一旦陷进去,凭自已的力量是很难跳脱的。
她现在就被枝蔓牵绊。是挥剑斩情丝,还是任由事态自然发展?
生或死,这是个问题!
说好,很难。
说不,也很难。
孙彭春身上有太多她渴望自已可以拥有的东西,努力争取,不轻易言弃…
从游泳馆第一次看他游泳的时候,自已也许就喜欢上他了。那股喜欢,很纯粹,让上床这件事变得不那么。
可是这份喜欢,不足以让她选择他。
毕竟人生那么长,婚姻要经受许许多多的考验,大家要一起经历很多其实远远谈不上令人享受的事。如果对这个男人没有足够的爱,根本坚持不到最后。
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只是对新人的祝愿,而不是彼此的许诺。
孙彭春在处理离婚这件事上的果断,让孟心慧有些害怕;可是在调和他妈妈跟自已的矛盾这件事上的周全,又让她有些欣喜。就像他说的,她碰到问题,首先想的是逃避,而他想的则是基于各方诉求,想着如何去解决,让各方都尽可能满意。
“心慧,那我们这么说定了?”
孟心慧收回思绪,“我舅妈叫我去他家吃晚饭,两点可以吗?看完我就走了,我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
“好!那两点!我回头把票的信息发给你。”
“不早了,我回去了。”
孙彭春很高兴地,不再留她,“好,我送你!”
“不用了,难得周末,你多陪陪你爸妈。”
“那好。我也要跟他们搞好关系。这样,他们就会更喜欢你了!”孙彭春快乐地说道,“明天两点哈?你答应我的,不能反悔哦!说谎话的人鼻子会变长!”
“只是一场电影。”孟心慧提醒道。
“行!”
孙彭春还是很开心。
问题解决的关键点是“轻松启动,反复迭代”,一场电影就是最好的“轻松启动”,他想!
他叫爸妈出来,孟心慧跟他们告辞。
看孙彭春高兴的样子,彭敏珠气也不是,高兴也不是,不由重新打量了孟心慧。
*** ***
房间里。
孙彭春坐在书桌前,书桌上摊着一本书。但是从窗户里印着的影子可以看出,他只是低着头。脸上表情不是很分明,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
“哥!”
孙彭春被吓了一跳。“你属猫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什么事啊?!”孙彭春故作很忙地看书道。
“哥,”孙玉芳像是小猫咪一样挨着他,“爸说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在方文静之前?”
孙彭春没有说话,“我不想谈这个。”
“怎么了?爸妈也是关心你。你知道他们不是为了拆散你们而拆散你们的。他们只是觉得这样才是对你好。他们不想你受伤。我们家毕竟还是有点钱的。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贪财,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嘛。但如果说你们早就认识了,你很了解她的话,爸妈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态度了。他们也看得出来你是真高兴。”
“我不想讨论我跟她的事情。”
“跟我都不行吗?我不会说出去的。”孙玉芳保证道,“跟爸妈也不说!”
孙彭春摇头。
“你不是在追她吗?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人多力量大嘛!”
孙彭春笑着摇头道,“如果有需要,我会跟你说的。”
孙玉芳为不能从孙彭春嘴里套出话来感到气馁,瘪着一张嘴往外走。
突然孙彭春叫住她,“玉芳,你最近有跟沛文联系吗?”
“妈跟平和阿姨走得比较勤,沛文有一段时间没找我玩了。”孙玉芳道,“听妈说沛文快要结婚了。”
见孙玉芳不比自已多了解多少,孙彭春没有再问,“好的。”
“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
见孙彭春讳莫如深的样子,孙玉芳也不想追问了,径自出去了。
刚出门,碰到出房门接水的孙耀国,孙耀国用眼神问,“怎么说?”孙玉芳耸耸肩,摇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打探到。”
擦身而过的时候,孙玉芳突然问,“哥为什么问我跟沛文有没有联系?”
“沛文?邵培强家那个女儿吗?”
“嗯。邵沛文。她妈妈跟妈妈是好朋友。沛文以前老粘哥哥。”见孙耀国若有所思,孙玉芳问道,“哥为什么这么问啊,爸?”
“我不知道啊。”孙耀国装作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