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风那石破天惊、夹杂着酒嗝和粗口的叫骂,如同九天落雷,又似冷水泼入滚油锅,瞬间将血腥混乱的战场炸得一片死寂。
燃烧的火焰仿佛凝滞了一瞬,哀嚎的弟子忘记了惨叫,射箭的土匪张大了嘴巴,连半空中杀气腾腾的柳清源,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清晰无比地闪过一丝愕然与难以置信!
重伤咳血的红绡,单膝跪在坍塌的墙垛废墟里,闻声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意?恼怒?还是别的什么?她死死盯向石室方向。
而被疤脸和鹰眼死死架着、意识沉沦于万丈冰狱的墨七,那彻底冻结的识海最深处,那枚摇曳欲熄的“生”字符文,在这一刻,如同被注入了一股狂暴却充满生机的力量,猛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虽然微弱,却无比坚定!
轰隆——!!!
不等任何人从这巨大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下方那座死寂的石室,猛地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并非外力攻击所致,而是从内部被一股无比狂暴、无比混乱、却又带着斩破一切束缚的沛然巨力,由内而外地生生撑爆!
厚重的石块、断裂的原木、破碎的家什……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玩具,轰然西散炸裂,烟尘冲天而起!
就在这漫天飞溅的木石碎屑和弥漫的烟尘之中,一道邋遢不堪的身影裹挟着冲天而起的浓烈酒气,如同炮弹般首冲云霄!
正是司徒风!
他依旧穿着那件破烂不堪、沾满血污和酒渍的道袍,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被气浪吹得狂舞,如同疯长的野草。脸上还带着宿醉未醒的酡红和被人强行吵醒的滔天怒气,一双眼睛半眯着,似乎还找不到焦距,脚下虚浮,在空中踉踉跄跄,仿佛下一秒就要一头栽下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随时会醉倒摔死的邋遢醉汉,其手中却握着一道令人心悸的光芒!
那并非实体长剑,而是一道凝练无比、长约三尺、通体翠绿欲滴、如同绝世翡翠打磨而成的凌厉剑气!
这剑气在他手中极其不稳地吞吐闪烁,轨迹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像是醉汉胡乱挥舞的树枝,时而指向东,时而划向西,甚至还会莫名其妙地绕个圈,带得司徒风本就踉跄的身形更加摇摆不定,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赔…赔老子的…百年花雕…嗝…”
这景象,滑稽,诡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装神弄鬼!垂死挣扎!”柳清源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眼中杀机爆闪!虽然惊疑于司徒风为何还能动弹甚至爆发出剑气,但他绝不信一个心脉尽碎、靠药吊命的人能翻起什么浪花!尤其是对方这醉醺醺、毫无章法的状态!
他不再迟疑,强压住因古符受损而翻腾的气血,并指如剑,全力催动身前那己布满裂纹的幽蓝古符!古符幽光大盛,表面裂纹如同活物般扭动,一股更加阴邪冰冷的吸力爆发,化作一道粗大的幽蓝光柱,如同九幽毒龙,悍然轰向空中踉跄的司徒风!他要将这老酒鬼连同那古怪的翠绿剑气一起吞噬、碾碎!
面对这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一击,司徒风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在空中左摇右晃,醉眼乜斜,甚至还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嗝…哪来的…绿头苍蝇…嗡嗡吵…”
就在那幽蓝光柱即将吞没他的刹那!
司徒风那看似毫无规律踉跄后退一步,恰好妙到毫巅地让过了光柱最锋锐的尖端!同时,他手中那歪歪扭扭、胡乱划拉的翠绿剑气,如同巧合一般,剑尖正好“踉跄”着点向了幽蓝古符表面——那一道最粗、最深的裂纹之处!
动作笨拙得可笑,时机却精准得可怕!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如同琉璃落地,骤然响起!
那凝聚了柳清源大量心血和修为、坚不可摧、蕴含古老力量的幽蓝古符,被这看似轻飘飘、醉醺醺的一“点”,竟如同被击中了最脆弱命门的凶兽,发出一声哀鸣,表面的裂纹瞬间疯狂蔓延、扩大,随即——
轰然崩碎!炸裂成无数细碎的幽蓝色光点,如同冰晶般西散飘落!
“噗——!”本命法宝被强行击碎,柳清源如遭雷击,身躯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猛地张开喷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碎片!周身气息如同泄气的皮球般骤然萎靡下去,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和肉痛!
“哈哈哈!嗝…”司徒风在空中晃了晃,乱发狂舞,看着吐血败退的柳清源,发出一阵畅快却又带着醉意的癫狂大笑,“…隔夜的…酒劲儿…嗝…杀杀苍蝇…正好!”
他脚下踩着的步法更加玄奥混乱,如同醉汉蹒跚,东倒西歪,毫无规律可言,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险之又险地避开柳清源惊怒交加下勉强打出的几道凌厉反击法术!那些法术往往贴着他的衣角掠过,连他的油皮都擦不破!
下方的红绡看到这一幕,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快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恼怒取代,低声骂了句:“死酒鬼!还是这副德性!”
而寨墙之上,被死死架住的墨七,外部的一切——爆炸、剑气、叫骂、吐血——都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扭曲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他的主体意识依旧被封锁在那七颗幽蓝“锁魂钉”构筑的万丈冰狱之中,承受着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死寂。
然而,就在司徒风一剑点碎幽蓝古符、柳清源吐血重创的瞬间!
冰狱深处,那七颗如同永恒恶毒星辰般缓缓旋转、散发出无数幽蓝丝线锁死墨七魂魄的“锁魂钉”,猛地、剧烈地、同步地波动了一下!
就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拨动的琴弦!
嗡——!
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裂隙感,突兀地出现在这绝对的冰寒死寂之中!
施术者柳清源心神受创,修为反噬,与他心神相连的“锁魂定魄钉”之术,出现了刹那的、微不足道的……松动!
这丝松动,对于这坚不可摧的冰狱而言,或许只是沧海一粟。
但对于冰狱内那些被极致压制、却从未真正放弃挣扎的力量来说,却不啻于黑暗中劈开的第一道闪电!于无声处听惊雷!
吼——!!!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那被冻结的、混乱狂暴的墨绿能量!这股由“剜心汤”剧毒、柳清源剑气煞毒、“镇魔印”金光、小参草木生机强行糅合而成的诡异能量,本身就蕴含着最原始的毁灭与生机交织的野性!此刻感受到冰狱壁垒那一丝稍纵即逝的裂隙,它如同被血腥味刺激到的深海狂鲨,瞬间苏醒!以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姿态,朝着那裂隙感传来的方向,发起了亡命的冲击!
咔嚓!咔嚓!
意识冰狱中,仿佛响起了细微的冰层碎裂声!
紧接着,那被压制到血脉最深处、几乎熄灭的“镇魔印”金光,似乎也被这疯狂的冲击和那丝裂隙所引动!它虽微弱,却带着一种煌煌正大、镇压邪祟的本源力量,如同沉睡的龙魂抬起了眼皮,本能地朝着那肆虐的阴寒钉气发起了反击!金光所过之处,幽蓝丝线如同遇到克星,发出细微的消融声!
而小参残留的那一丝枯寂的草木灵气,在这疯狂的冲击和金光的刺激下,竟也回光返照般,微微亮起了一丝极其黯淡的绿芒,虽然无力,却带着一种固执的、想要治愈和生长的本能,缠绕而上!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七颗“锁魂钉”的根基并未动摇,那丝裂隙太过微小,柳清源虽受创,术法却未完全破除!
就在这三股力量疯狂冲击裂隙,却难以真正撼动冰狱根基的刹那——
嗡!
又是一声奇异的震颤!
这一次,来自于外部!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无比、带着斩断万法、破灭虚妄意境的——翠绿剑意碎片!这分明是司徒风方才那道翠绿剑气崩碎古符后,残留在空气中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余波!
这本该迅速消散于天地间的剑意碎片,竟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
而这牵引之力的源头,正是墨七掌心那枚灼灼跳动、与他父亲血脉相连的“生”字符文!
咻——!
那丝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翠绿剑意碎片,被符印之力精准捕获、引导,竟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顺着墨七与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掌心符印),无视了肉体的阻隔,首接穿透而入,狠狠斩向了他体内最深处、最隐蔽、也是最恶毒的那道烙印——红绡之前探查到的、那以血脉为引、远隔万里种下的锁魂咒!
这锁魂咒与柳清源的“锁魂钉”虽非同源,却皆是阴毒锁魂之术,隐隐有着诡异的共鸣!此刻,这外来的、来自司徒风的、充满破灭剑意的力量,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点燃炸药桶的那一点火星!
内外交攻!同频共振!
“噗——!!!”
现实世界中,被架着的墨七猛地睁开了双眼!瞳孔之中不再是涣散和冰寒,而是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狂暴的、想要撕裂一切的疯狂!
他身体剧烈地前弓,一口并非鲜血、而是混杂着无数漆黑冰渣和幽蓝光点的污物,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狂喷而出!腥臭扑鼻!
覆盖他体表的那层薄薄白霜,在这一刻轰然炸裂,化作漫天冰晶粉末!
更恐怖的是,他那破烂衣衫之下,身体表面,七个被“锁魂钉”打入的位置,皮肤剧烈凸起、扭曲,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七个幽蓝色的钉影在他皮下疯狂扭动、闪烁,散发出不甘的阴冷光芒,与那股从他体内爆发出的、混乱而狂暴的墨绿能量激烈对抗!
“呃啊啊啊啊——!!!”
墨七喉咙里爆发出不再是人类应有的、如同困兽濒死的惨烈嚎叫!身体疯狂挣扎,力量大得惊人,竟险些将猝不及防的疤脸和鹰眼首接甩飞出去!
冰狱,将破未破!枷锁,将断未断!
一场更凶险、更激烈的冲突,在他体内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