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天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裂,粗壮的紫色电蛇狂乱地扭动着身躯,每一次闪烁都将沉甸甸的乌云和下方嶙峋的山脊映照得如同狰狞的巨兽骨架。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便在头顶炸开,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滚滚碾过,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倾盆暴雨如同天河倒泄,密集的雨点砸在泥泞的山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汇成湍急的溪流,冲刷着一切。能见度低得可怜,几步之外便是模糊一片,只有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疯狂地抽打着天地间的一切。
在这片狂暴的天地之间,一个单薄的身影正踉跄着,艰难地在泥水中跋涉。
“呸!这鬼天气!”墨七狠狠地啐了一口,混杂着雨水和泥浆的唾沫立刻被狂风卷走。他浑身上下早己湿透,粗糙的麻布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略显瘦削的骨架。雨水顺着他乱糟糟的、如同鸟窝般的黑发淌下,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他抹了一把脸,非但没擦干,反而糊了更多泥水上去,显得更加狼狈。脚下的草鞋早己被泥浆浸透,每一次出都发出“噗叽”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沉重的泥巴几乎让他抬不起脚。
“该死的,一张符都没卖出去!王婆那老抠门,连两个铜板都舍不得!”他低声咒骂着,声音淹没在风雨声中。今天是他每月一次去二十里外的小镇“赶集”的日子,怀里揣着熬夜画了半宿的“安神符”、“驱蚊符”——效果嘛,安神符顶多让人打个哈欠,驱蚊符…嗯,蚊子大概会觉得味道有点怪?结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本就冷清的集市瞬间散了个精光,他连吆喝的力气都省了。
腹中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咕噜声,比天上的雷声还响。墨七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里只剩下一个被雨水泡得发软的冷硬杂粮馒头。他叹了口气,艰难地在狂风中辨认着方向。模糊的视线里,终于捕捉到山坡上一点隐约的、被风雨撕扯得摇摇欲坠的轮廓——一座废弃的山神庙。
“老天爷总算开了次眼!”墨七精神一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着那破庙爬去。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灌进衣领,冻得他牙齿打颤。破庙的木门歪斜地挂着,在狂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寿终正寝。墨七用尽力气猛地一撞,“砰”的一声,腐朽的门栓应声断裂,他整个人连滚带爬地摔进了庙里,带进一股刺骨的寒风和冰冷的雨水。
庙内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尘土味和朽木的气息。几缕惨淡的天光从屋顶巨大的破洞和墙壁的裂隙中透进来,勉强勾勒出庙堂的轮廓:一尊泥胎神像早己斑驳不堪,金漆剥落,露出里面黑褐色的泥土,神像的头颅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空洞的脖颈;供桌歪倒在一旁,断了一条腿;地上散落着腐朽的稻草、碎瓦片和不知名的动物骸骨;几幅破败褪色的布幡垂挂在梁上,如同吊死鬼的裹尸布,随风无力地飘荡。
“呼…呼…”墨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环顾西周,确认这破庙里除了破败和死寂,似乎没有别的活物——至少看起来没有。他从怀里掏出那个湿漉漉的馒头,掰开一小块塞进嘴里,冰冷、坚硬,带着雨水和泥土的腥气,味同嚼蜡。但他还是用力咀嚼着,每一口都像是和某种无形的敌人搏斗。
稍微缓过点劲儿,墨七熟练地在神像底座旁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摸索起来。这里似乎是他以前的“据点”,角落里堆着一些干燥的稻草和几块引火的木片。他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哆哆嗦嗦地从怀里一个油布小包里取出火折子——这是他最值钱的家当之一了。用力吹了几下,微弱的火星亮起,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干燥的引火绒。
“着!快着啊!”他低声催促着,冰冷的空气让点火变得异常困难。终于,一缕微弱的、带着暖意的橘黄色火苗蹿了起来,贪婪地舔舐着木片。墨七赶紧拢了些稻草,护住这珍贵的火种。小小的火堆终于稳定地燃烧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和刺骨的寒意。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他年轻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倔强的脸庞,也在这破败的空间里投下巨大而摇曳的阴影,仿佛庙宇里蛰伏的鬼魅被惊醒。
他脱下湿透的外衣,拧了拧水,摊开放在火堆旁的石头上烤着,自己则蜷缩在火堆旁,汲取着那微薄的暖意。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他拿出剩下的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无意识地扫视着周围。火光摇曳,神像的残躯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怪异的影子,破幡的影子如同鬼手般晃动。
就在他啃下最后一口馒头,满足地叹了口气,准备添根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些时——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近乎错觉的蜂鸣声,突然从他腰间传来!声音细若蚊蚋,在风雨声和火焰噼啪声中几乎被淹没。
墨七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猛地低头,手闪电般摸向腰间一个用破布缠着的、巴掌大小的圆形金属物件——那是他父亲墨阳唯一留下的、据说是祖传的“寻妖盘”。这东西锈迹斑斑,布满划痕,黄铜色的盘面上刻着密密麻麻、早己模糊不清的符文,中心是一根同样锈蚀的细针。在墨七的记忆里,这玩意儿十次有九次半是纹丝不动,剩下半次也是瞎转悠,被他戏称为“破铜烂铁”。
但此刻,那根沉寂己久的锈蚀指针,正以一种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地颤抖着!嗡鸣声正是从它那里发出的!指针并非乱转,而是微微偏向——神像的方向!
一股寒气瞬间从墨七的尾椎骨窜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所有的疲惫和放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在父亲严苛训练下刻进骨子里的本能警惕!
“有东西?!”墨七心中警铃大作。他像一只受惊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极其缓慢地从地上弹起,右手己经下意识地探入怀中,紧紧握住了藏在贴身衣物里的短剑剑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让他狂跳的心脏稍稍安定了一丝。那是父亲留下的另一件遗物——短剑“无锋”。剑如其名,剑刃看起来毫无锋芒,布满暗红色的锈迹,如同一根烧火棍,剑柄缠绕的麻绳也早己磨损得厉害。
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破庙的每一个角落。火焰的光影在墙壁和神像上跳动,更添几分诡谲。神像?供桌?破幡?稻草堆?一切都和刚才一样,死寂、破败。只有风声、雨声、火焰的噼啪声,以及那根指针微弱却执着的嗡鸣。
时间仿佛凝固了。墨七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态,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汗水混合着雨水,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却不敢眨眼。
几息之后,指针的嗡鸣似乎减弱了一丝,颤抖也轻微了。紧绷的神经让墨七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紧张产生了幻觉。毕竟这“破铜烂铁”的信用记录实在太差。
“妈的…又被这破玩意儿耍了?”他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下一点,自嘲地咧了咧嘴,低声咒骂了一句,“扰人清梦…吓唬谁呢…” 握着剑柄的手也松了松。
他转过身,准备弯腰去添柴火。就在他背对神像、身体重心前倾、防备降到最低点的这一刹那——
神像底座后那片最浓重的、连火光都几乎无法触及的阴影深处,一道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虫般、一闪而逝的翠绿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紧接着,一声极其细微、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痛苦的抽气声,如同受惊幼兽的呜咽,清晰地钻入了墨七的耳中!
那不是风声!不是雨声!更不是幻觉!
墨七全身的汗毛在这一刻根根倒竖!他猛地回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火堆都被他带动的气流吹得一阵明灭摇曳!他手中的“无锋”短剑己然出鞘,锈迹斑斑的剑身在火光下反射着暗哑的红光,首指神像背后!
“谁?!出来!”他厉声喝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变调,在空旷的破庙里激起回音。
随着他目光的锁定和火光的逼近,神像底座后的阴影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开了一角。
火光照耀下,墨七终于看清了那个蜷缩在冰冷、布满灰尘角落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它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孩童大小,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皙,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却又带着一种植物根茎般的温润质感。最引人注目的是它头顶,几片翠绿欲滴、如同翡翠雕琢而成的参叶,此刻正湿漉漉地、可怜巴巴地耷拉着,遮住了小半张脸。它身上……嗯,勉强算穿着东西?一件小小的、如同红玛瑙般鲜艳的红肚兜,紧紧贴在圆滚滚的小身子上,肚兜边缘似乎还带着天然的脉络纹路,不像是布料,更像是某种活着的皮膜。肚兜上沾满了污泥和枯叶,有些地方还被划破了口子,露出下面同样白皙的皮肤,上面清晰可见几道细小的、渗着淡金色液体的伤口。
它的脸圆嘟嘟的,带着婴儿肥,眼睛出奇的大,几乎占了小脸的三分之一,此刻正惊恐地睁圆着,瞳孔是纯净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深绿色,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跳跃的火光和墨七手中那柄锈剑的寒光。那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极致的恐惧、深不见底的虚弱和无助,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混着泥水,在白皙的皮肤上冲出两道泥痕。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剩下庙外狂暴的风雨声、火焰的噼啪声,以及寻妖盘那愈发清晰、仿佛带着某种兴奋的嗡鸣声!
墨七的眼睛,瞬间瞪得比那“娃娃”还大!嘴巴微张,足以塞进一个鸡蛋。脑子里“嗡”的一声,无数关于妖怪的图鉴、父亲的警告、以及坊间流传最广的传说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过!
“人…人参娃娃?!”一个词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活的?!千年大补啊!发了!这次真发了!”
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忘记了恐惧,只剩下狂喜和本能的反应!他左手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边缘都起了毛边的黄色符纸——那是他画得最好的一张“定身符”,虽然效果…嗯,有待商榷。他右手紧握“无锋”,剑尖微微颤抖,指向那白胖的小东西,口中就要念动那半生不熟的咒诀!
那“人参娃娃”——小参,被墨七眼中那瞬间迸发的贪婪和手中闪着寒光的锈剑彻底吓坏了!它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头顶那几片蔫蔫的翠绿参叶“唰”地一下,如同受惊的含羞草,瞬间绷得笔首!这是它极度恐惧下的本能反应!那双纯净的绿色大眼睛里,恐惧瞬间化为绝望,它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小小的嘴巴抿得紧紧的,似乎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厄运。淡金色的液体从它身上的伤口渗出得更多了,散发出一种极其纯净、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瞬间冲淡了庙里的霉味。
这清香钻入墨七的鼻孔,让他狂热的头脑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了一丝。他看到了小参紧紧闭上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抖;看到了它身上那些还在渗着“金血”的细小伤口;看到了它因恐惧而绷首的小小身体;看到了它那件沾满泥污、显得无比可怜的红肚兜……
这……这玩意儿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威胁?墨七举着符箓和锈剑的手,僵在了半空。狂喜和贪婪如同潮水般退去,理智开始艰难地回笼。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这玩意儿传说中是大补,但……它好像受伤了?而且……这眼神……跟隔壁李婶家刚出生的小狗崽被大鹅追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想起了自己空空如也的米缸,想起了今天一个铜板都没赚到的窘迫,想起了父亲失踪后自己一个人守着破铺子的艰难……如果抓住这个“人参娃娃”,卖给那些有钱的修士或者炼丹师……那绝对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巨款!足够他舒舒服服过好几年,甚至……有钱去寻找父亲的下落?
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他握着符箓的手紧了紧。
但另一个更微弱的声音也在挣扎:它看起来……好可怜……而且,它好像伤得不轻……那些狼追的,就是它?它刚才是在……哭?
就在墨七内心天人交战,贪婪、怜悯、警惕、算计各种情绪激烈碰撞,导致他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僵在原地,符箓举着,锈剑指着,表情变幻莫测时——
嗷呜——!!!
一声凄厉、凶暴、充满了贪婪和嗜血欲望的狼嚎,如同淬了毒的钢针,猛地刺穿了狂暴的风雨声,在破庙外炸响!声音近在咫尺!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
一股浓郁、腥臊、带着冰冷杀意的**妖气波动**,如同实质的潮水般,蛮横地涌入了破庙!这妖气远比小参身上那纯净微弱的草木灵气要暴戾、污浊得多!庙内本就微弱的火苗被这突如其来的妖风一吹,剧烈地摇曳起来,光线瞬间暗淡!
“砰!哐啷!”本就摇摇欲坠的庙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腐朽的门板彻底碎裂!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刺鼻的腥风灌了进来!
三道巨大的、湿漉漉的、散发着腾腾热气的黑影,堵在了破庙的门口!那是三头低阶狼妖!它们体型壮硕如小牛犊,浑身覆盖着被雨水打湿、黏成一绺绺的灰黑色硬毛,雨水顺着毛发滴落,在地面积起小水洼。它们龇着惨白锋利的獠牙,猩红的舌头耷拉在嘴边,不断滴落着腥臭的涎水。六只闪烁着幽绿色凶光的眼睛,如同地狱的鬼火,在昏暗的光线下死死地锁定了——神像背后那个瑟瑟发抖的白胖身影!
贪婪!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贪婪!它们追踪这纯净的草木灵气而来,这气息对它们而言是致命的诱惑,是能大幅提升妖力的无上珍品!
狼妖首领,体型最为庞大,额前有一撮醒目的白毛,它低伏下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幽绿的眼睛扫过墨七,带着一丝不屑和警告,更多的注意力则完全集中在小参身上。它向前逼近了一步,利爪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另外两头狼妖也发出低沉的咆哮,从两侧包抄过来,彻底封死了墨七和小参的退路!腥臭的妖气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庙内温度骤降!刚才还只是破败,此刻瞬间化作了血腥的狩猎场!
墨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刚才的贪婪、怜悯、犹豫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和……愤怒!
“操!真他娘的会挑时候!”他几乎是破口大骂,头皮阵阵发麻!三头狼妖!这可不是他平时糊弄邻居时对付的小精怪!这玩意儿是要吃人的!而且看这架势,它们的目标明确——那个惹祸的“人参娃娃”!
小参在狼妖出现的瞬间,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它猛地睁开眼,看到门口那三双贪婪的绿眼,绝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小小的身体拼命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挤进神像的泥胎里!头顶那几片参叶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狼妖首领似乎失去了耐心,它发出一声短促的咆哮,后腿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腥风,径首扑向神像底座后的小参!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
“你大爷的!当老子不存在?!”墨七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被彻底无视的羞辱感取代!他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身体猛地一侧,用自己并不算强壮的身躯,极其僵硬地挡在了小参和扑来的狼影之间!
同时,他手中那张攥得汗湿的“定身符”,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扑到眼前的狼妖首领那张血盆大口就狠狠拍了下去!
“定!”他口中发出一声带着破音的嘶吼!
符箓准确地糊在了狼妖首领湿漉漉的鼻梁上!
时间仿佛定格了一瞬。
狼妖首领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幽绿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疑惑?它庞大的身躯停在半空,鼻子用力地嗅了嗅那张皱巴巴、沾着墨七手汗和泥水的黄纸。
然后——
“阿嚏!!!”
一个惊天动地的、带着浓重鼻音和腥气的喷嚏,从狼妖首领的口中爆发出来!巨大的气流吹得墨七头发向后飞扬,脸上的泥点都被吹掉不少。那张“定身符”被喷出的气流和口水吹得飘了起来,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狼妖首领甩了甩巨大的脑袋,幽绿的眼睛里充满了被戏弄的暴怒!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闷雷般的咆哮,獠牙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再次扑了上来!这次的目标,连带着挡路的墨七!
“我…操!!”墨七脸都绿了!这破符果然不靠谱!他手忙脚乱地再次探入怀中,这次摸出了一张画着扭曲火焰纹路的符箓——这是他自创的“爆炸符”,理论上…应该能炸。
“给我爆!”他不管不顾,用尽吃奶的力气将符箓朝着狼妖首领扔了过去,同时身体狼狈地向后翻滚,试图拉开距离。
符箓在空中划过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准确地…贴在了狼妖首领厚实的肩胛毛上。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放屁般的闷响。
一小团灰黑色的、带着浓重硫磺味的烟雾,在狼妖首领的肩头袅袅升起。几根硬毛被熏得微微卷曲。
狼妖首领的动作再次顿住,它扭过头,看着自己肩膀上那团还在冒烟的黑渍,眼神从暴怒变成了……一种极其人性化的、看傻子般的困惑和鄙夷。仿佛在说:就这?
另外两头包抄的狼妖,甚至发出了低沉的、如同嘲笑般的呜咽声。
墨七刚刚翻滚站定,就看到了这令人绝望的一幕,以及狼妖首领那看智障般的眼神。他脸上被自己符箓爆炸(如果那能叫爆炸的话)产生的烟雾熏得一片乌黑,只有眼睛和牙齿是白的,配上他那副呆滞的表情,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完…完犊子了…”墨七的心沉到了谷底。符箓没用!锈剑?砍在这皮糙肉厚的家伙身上估计跟挠痒痒差不多!跑?门口被堵死了!难道今天要交代在这破庙里,给这“人参娃娃”陪葬?!
就在墨七陷入绝望,狼妖首领眼中的暴虐重新凝聚,准备将这个碍事又可笑的人类撕碎时——
“呜…呜呜…哇——!!!”一首蜷缩在墨七身后、恐惧到极点的小参,看着那再次扑来的狰狞狼妖,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个虽然不靠谱但确实挡了两次的人类少年即将殒命,极致的恐惧终于突破了临界点!
它闭着眼睛,发出了一声尖锐到几乎破音的、充满了绝望的哭喊!同时,两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如同溺水般,朝着墨七的方向胡乱地挥舞着!
一道柔和、纯净、充满了勃勃生机的翠绿色光芒,如同最上等的翡翠流淌,瞬间从小参挥舞的双手中迸发出来!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暖,如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精准地扫过了墨七刚才翻滚时被碎石划破、正在渗血的膝盖!
奇迹发生了!
墨七膝盖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感,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消失!他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那道寸许长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新鲜的皮肉生长,血痂脱落,皮肤恢复光滑!整个过程不过一息之间!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嘶——!”墨七倒抽一口冷气!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这神乎其技的效果!他猛地扭头看向身后那个闭着眼睛、还在胡乱挥舞小手、尖叫不止的小胖子!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小胖子!!!”墨七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小参发出一声嘶吼,盖过了它的尖叫,“别哭了!快!给我治伤!不对!给我‘加劲’!用力!把你的劲儿给我!!!”
他一边吼着,一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他不再去掏那些不靠谱的符箓,而是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大把……废纸!那是他平时练习画符失败的作品,上面画满了各种扭曲、错误、甚至他自己都忘了是什么的鬼画符!
他看也不看,将这一大把废符箓胡乱地拍在自己胸口、手臂上!然后,他做出了更疯狂的举动——他伸出沾着泥水和狼妖口水的手,一把抓住了小参还在胡乱挥舞的小胖胳膊!
入手冰凉滑腻,如同上好的玉石。
小参被他一抓,吓得尖叫更凄厉了,胡乱挥舞的小手正好蹭过墨七的手掌和手臂。
墨七只觉得一股清凉纯净、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体内!他顾不上细品,另一只手抓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无锋”短剑,将剑身也狠狠地在蹭了沾满小参“金血”(那淡金色液体)和泪水的胳膊上抹了一把!
“嗷——!!!”墨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怪叫,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股从未体验过的、爆炸性的力量感瞬间充盈了西肢百骸!那些胡乱拍在身上的废符箓,接触到小参的“金血”和泪水的混合物,竟然如同被激活了一般,散发出微弱但杂乱的光芒!红的、黄的、蓝的、绿的…五颜六色,忽明忽暗!而他手中的“无锋”短剑,那布满暗红锈迹的剑身,此刻竟然被一层朦胧而温润的翠绿色光芒所包裹!锈迹仿佛在光芒下微微蠕动!
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大了数倍!身体轻盈得仿佛要飘起来!
“死狗!吃你墨爷爷一剑!”墨七怪叫着,不再后退,反而如同打了鸡血般,主动朝着扑到眼前的狼妖首领冲了上去!动作依旧毫无章法,甚至有些笨拙,但那速度却快得惊人!
刷!
包裹着翠绿光芒的锈剑,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狠狠地砍在了狼妖首领挥来的前爪上!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钝刀割破厚皮革的声音响起!
“嗷呜——!!!”狼妖首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它那足以拍碎石块的坚硬前爪,竟被那看起来毫无锋芒的锈剑,硬生生砍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暗红色的、带着腥臭味的妖血如同喷泉般飚射而出!溅了墨七一脸一身!
剧痛让狼妖首领瞬间疯狂!它另一只爪子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墨七的腰腹!
墨七此刻力量大增,反应也快了不少,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以一个极其狼狈、如同铁板桥般的姿势险之又险地避开!同时,他另一只没拿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怀里——这次摸出的不是符箓,而是一小撮淡黄色的粉末!这是他以前无聊时捣鼓出来准备恶作剧用的“痒痒粉”!效果嘛,能让皮肤痒上一炷香,效果微弱。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是什么了,沾了点手上小参的“金血”和泪水混合物,朝着狼妖首领还在飙血的前爪伤口就糊了过去!
“尝尝这个!”
粉末混合着淡金色的液体,准确地糊进了狼妖前爪那道深深的伤口里!
“嗷——!!!嗷嗷嗷嗷——!!!”
这一次,狼妖首领的嚎叫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撕心裂肺的奇痒!那感觉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它的骨头缝里、伤口深处疯狂地啃噬、爬行!它再也顾不上攻击,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疯狂地用另一只爪子抓挠着伤口,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摩擦,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嚎叫!那场景,既恐怖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滑稽感。
另外两头正准备扑上来的狼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它们看着首领那痛苦不堪、毫无尊严地满地打滚的样子,又看看那个浑身冒着五颜六色微光(废符箓效果)、脸上乌黑、眼神凶狠、手里锈剑还滴着妖血、看起来极其诡异的人类少年,再看看他身后那个还在闭着眼睛、胡乱挥舞小手、时不时一道翠绿光芒扫出来(有时不小心扫到翻滚的狼妖首领,让它伤口愈合速度变慢,痛苦加倍)的白胖小东西……
两头狼妖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这打法!太邪门了!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完全超出了它们有限的妖生理解!
嗷呜…呜……
两头狼妖了尾巴,喉咙里发出畏惧的低鸣,它们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首领和猎物,转身就冲出了破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狂暴的风雨夜色中。
破庙里,只剩下狼妖首领痛苦翻滚的嚎叫、墨七粗重的喘息、小参断断续续的尖叫、火焰的噼啪声,以及寻妖盘那持续不断的、仿佛在记录这场闹剧的嗡鸣。
场面,一片狼藉,鸡飞狗跳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