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巨大的、纯黑色的伞,如同沉默的堡垒,稳稳地撑开在她的头顶上方,隔绝了所有冰冷雨水的侵袭,伞沿微微抬起。
伞下,是一张深刻烙印在她灵魂最深处、连同墓碑上的血痕一起永不磨灭的容颜。
顾宴泽。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复杂得如同蕴藏着整个暴风雨的夜空。随即,那沉郁如渊的视线便越过了她颤抖的肩膀,落在了她身后泥水洼里,那个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住的林浩身上。
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岳倾轧般的绝对威压,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盖过了喧嚣的暴雨,砸在林浩的头顶:
“我的顾太太,”顾宴泽的声音冰冷,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不容置疑的森然,“也是你能跪的?”
“顾…顾宴泽?!”林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彻底变了调,尖锐得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比暴雨冲刷过的墙壁还要惨白。那双前一秒还盛满虚伪深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理解的骇然!
顾宴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认识南宫染冉?!“顾太太”?!这怎么可能?!南宫染冉明明只是个被他玩弄于股掌、连医药费都付不起的养女!她怎么可能攀上顾宴泽这座他林浩连仰望都心惊胆战的冰山?!
巨大的认知颠覆和来自顾宴泽身上那如有实质的恐怖威压,让林浩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膝盖一软,整个人彻底瘫坐在冰冷的泥水洼里,溅起肮脏的水花。他仰着头,雨水混合着冷汗疯狂流下,嘴巴徒劳地张合着,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
顾宴泽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瞥。那眼神,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着脚边一只沾满泥泞的蝼蚁,冰冷、漠然,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轻蔑。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眼睛的亵渎。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染染身上。
她单薄的身体在黑色大伞的遮蔽下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湿透的白裙紧贴着肌肤,勾勒出脆弱却倔强的线条。
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强忍的泪。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有重生带来的剧痛与茫然,有刻骨恨意被骤然点爆的疯狂,有看到他活生生站在眼前时那几乎将她撕裂的巨大冲击与不敢置信的狂喜,更有一种深埋的、连她自己都尚未理清的、源于前世他殉葬的锥心之痛。
顾宴泽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波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朝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沉稳。他没有去碰她,只是稳稳地托住了她那只紧紧攥着那份湿透的、象征着死亡开端的器官捐赠初稿的手腕。
他的手心温热干燥,与染冉手腕的冰冷湿滑形成鲜明对比。那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魂震颤的力量。
“拿着它,”顾宴泽的声音低沉,就在她的耳畔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却奇异地抚平了她灵魂深处最剧烈的震荡,“不累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份被攥得不成样子、被雨水浸透的纸张上,眼神冰冷如刀锋刮过。
染染顺着他目光的指引,低头看向自己手中这份前世将她推入地狱的“催命符”。纸张上,“自愿器官捐赠意向书”那几个黑色的印刷体大字,在雨水的浸泡下有些晕染,却依旧狰狞刺目。
林浩那虚伪的哭诉、苏晚苍白脸上得意的红晕、手术刀冰冷的反光、骨钳的脆响……所有前世的画面伴随着腹腔深处残留的幻痛,再次汹涌而至!
滔天的恨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冲垮了所有重生的眩晕和对顾宴泽出现的震惊!
就是这东西!就是这张纸!还有眼前这个像烂泥一样瘫在泥水里的畜生!
“嗬……”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喘从染冉喉咙里溢出。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恨意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在林浩那张写满惊骇的脸上。所有的恐惧、犹豫、重生的茫然,在这一刻被纯粹而暴烈的复仇火焰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