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 章 暮色里的珠链

2025-08-18 3110字 2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晨光漫进舞台设计部时,正斜斜落在檀木盒的黄铜搭扣上,在桌面上投出细碎的菱形光斑。山茶将最后一张缠枝纹符纸轻轻压进扫描仪,指尖抚过纸页边缘泛黄的折痕——这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绣成的,棉线在桑皮纸背面结出的小疙瘩,像极了外婆纳鞋底时特意留的布茬。机器嗡鸣着启动,屏幕上渐渐浮现出光效预览:紫、米白、浅金三色光流在虚拟观众席缓缓漫过,途经前排西个座位时,突然化作棉絮般的暖光,裹着星星点点的金箔碎屑,像刚出锅的桂花糕撒了把糖霜。

她抬手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宽松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的红绳。绳结处拴着枚指甲盖大的贝壳,是十多天前张艺兴从抽屉里找出来的,当时他刚结束一场七个小时的编舞会议,眼白里还布着红血丝:“外婆以前串风铃多的,这枚有个小缺口,她总说‘不完美才记得牢’,你戴着安神。”此刻贝壳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白,倒真像压下了连日熬夜的倦意,连指尖因绣符磨出的茧子都不那么疼了。

桌角的咖啡杯底结着圈深褐的渍,像幅干涸的地图。旁边堆着半尺高的光效调试记录,最上面那页的墨迹还泛着潮气,是凌晨三点改定的参数:“《外婆》前奏第17秒,贝壳光斑振动频率需减3Hz,仿海浪轻拍岸的节奏——与张艺兴哼唱‘月亮粑粑’的气口严丝合缝”。纸页边缘沾着点金箔粉,是昨晚老陈打翻金箔盒时溅上的,此刻在光里闪闪发亮,像谁不小心撒了把碎星。

“最后一组参数过了!”老陈顶着泛青的胡茬推门进来,手里捏着的AR棱镜校准单被风吹得哗哗响,纸页边缘卷得像被浪打过的枯叶。他往嘴里塞了块薄荷糖,清凉气呛得他猛咳两声,眼角挤出的皱纹里还卡着点银珠粉:“刚才连试三次,桂花星子的飘落速度跟你念‘月亮粑粑’的语速分毫不差。技术部那帮小子在机房睡了三天,铺盖卷上都沾着棱镜的反光,刚才走的时候还说,要把这组光效命名成‘外婆的糖霜’,说看着就甜。”

他说着往屏幕上敲了个回车键,虚拟舞台中央突然炸开片贝壳雨,每枚贝壳里都嵌着个极小的“寿”字,落地时在观众席前三排漾开暖光,像谁把福气挨个放进了大家手心。“道具组昨天来送桑皮纸样品,”老陈忽然压低声音,指腹蹭过校准单上的签名,“说是跑了三个老纸坊才找到的存货,纸里还夹着张民国的草药标签,写着‘艾草三钱,桂花蜜一勺’,跟山茶调朱砂的方子一模一样,你说神不神?”

走廊尽头的练习室传来踢踏声,是张艺兴在扣《飞天》的结尾动作。山茶抱着笔记本走过去时,正撞见他扶着把杆压腿,米白练功服的后背洇出片深色的汗痕,像幅被水晕开的水墨画。镜面墙映出他紧绷的肩线,手腕的银镯子随动作晃出细碎的光,与把杆碰撞的轻响里,混着他数拍子的声音:“八、七、六……”数到“一”时猛地起身,后腰的肌肉绷出利落的线条,却在转身看见她时骤然松了劲,嘴角牵起的弧度带着掩不住的倦意:“符咒的光效定稿了?”

“定稿了。”山茶把笔记本转向他,屏幕里的紫金色光河正漫过虚拟舞台,“老陈加了个巧思,贝壳炸开时会飘出‘寿’字,落地的位置正好是前三排贝壳区,像外婆把福气挨个塞给你的粉丝。”她指尖划过屏幕上靠窗的座位标记,那里的暖光锚点比别处亮三分,边缘还泛着圈淡淡的蓝,“昨天王姐来改蛋糕模型,说要在糯米小人的底座装磁控开关,你吹蜡烛时,小人手里的麦克风会自动亮起,光效连成的金线能一首牵到你手腕的镯子,像外婆在远处攥着你的手。”

张艺兴的目光落在屏幕里跳动的光效上,忽然伸手按停了播放键。静止的光斑中,缠枝纹符咒的金线正绕着枚贝壳打了个双环结,像他小时候外婆给他系鞋带的样子——总要绕两圈才肯松手,粗糙的指腹反复着结头:“这样跑再快也不会散。”他忽然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练唱磨出的沙哑,指腹轻轻点过屏幕上的贝壳:“这十多天辛苦你们了。李哥说道具组为了找合心意的桑皮纸,把城郊的老纸坊都翻遍了,最后在一家百年药铺的仓库里找到存货,纸卷里还裹着张泛黄的药方,字迹跟外婆的账本如出一辙。”

“你才是真没合过眼。”山茶合上笔记本时,瞥见他练功服口袋露出半截乐谱,《外婆》那页的折痕深得像道鸿沟,纸页边缘蜷起的毛边沾着点咖啡渍,是某次练唱时不小心洒的。“昨天凌晨三点路过琴房,听见你在弹前奏,钢琴盖没关严,月光淌进去落在琴键上,跟你哼的调子缠在一块儿,倒比录音棚的demo还动人。”她想起刚才在走廊看见的考勤表,张艺兴的名字后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对勾,是全公司连续在岗最久的记录,旁边备注栏里写着“每日加练3小时 vocal ,调整《外婆》转音处理”。

这时老陈拿着张签好字的确认单跑进来,纸页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所有部门都签字了!舞台机械组刚发来消息,升降台的缓冲系数调好了,唱《外婆》时你站的位置会比别处低五厘米,踏板的弹性跟老家青石板路差不多,踩上去稳当。”他忽然往练习室外瞥了眼,压低声音凑近说:“我让食堂留了莲子羹,加了桂花蜜的,熬了西个钟头,你俩快去喝,凉了就失了那股暖劲儿了。”

话没说完就被走廊的喧闹打断,设计部的小姑娘们举着考勤卡往外走,有人的帆布包上别着贝壳徽章,是用剩余的AR光效材料做的;有人手里攥着张光效预览图,上面的缠枝纹符咒被描成了金色,说是要带去上海给外婆“瞧瞧咱们的心意”。“张老师再见!camellia老师再见!”她们笑着挥手时,发梢沾着的金箔粉簌簌落下,像场微型的星星雨。

暮色漫进走廊时,最后一盏工作灯被老陈随手关掉,灯绳晃出的影子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弧,像谁在时光里轻轻摇着蒲扇。张艺兴背着帆布包走在前面,包侧的网袋里露出半截檀木盒,黄铜搭扣与钥匙碰撞出清脆的响,像串简化的风铃。山茶跟在后面数他的脚印,瓷砖上的水渍映出两人被拉长的影子,在拐角处交叠成模糊的一团,像张褪色的老照片。

“过两天就去上海了。”他忽然停步,回头时正撞见夕阳落在她发梢,染出层温柔的金。晚风掀起他米白衬衫的下摆,露出后腰处隐约的肌肉线条,是常年练舞刻下的印记。“明天得去看看练习生们的和声,上次听她们唱《外婆》,副歌的转音还差点意思。”他抬手比划着气息流动的轨迹,指尖在空气中划出柔和的弧,“得找到‘舍不得换气’的感觉——就像外婆给你剥橘子,总把最甜的那一瓣留到最后,递过来时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连橘瓣上的白丝都替你摘得干干净净。”

晚风从敞开的大门涌进来,卷着后院的桂花香扑在两人身上。不远处的练习室还亮着灯,短头发的女生正对着谱子哼唱,声音压得极轻,尾音的转音处特意加了点颤音,像怕惊扰了落在谱纸上的月光。钢琴的延音踏板没抬起来,某个音符在空气里荡开涟漪,与远处技术部传来的机器嗡鸣缠在一块儿,倒像段不成调的摇篮曲。

张艺兴望着那扇透出暖光的窗户,忽然想起外婆总说“日子是根线,把好时候串起来就成了珠链”。此刻他口袋里的乐谱(《外婆》那页的铅笔批注己经被泪水晕开又晾干),山茶包里的符咒(缠枝纹里藏着的“寿”字针脚比头发丝还细),老陈桌上的光效图(贝壳光斑的弧度参照了他抽屉里那枚旧贝壳),还有练习生们反复打磨的和声(每个转音都藏着小心翼翼的珍重),可不就是串在时光里的珠子?等上海场的聚光灯亮起时,这些珠子定会在紫金色的光里,闪成最亮的那串,替他把没说出口的思念,轻轻送到外婆耳边。

“走吧。”他抬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衬衫领口,银镯子在暮色里晃出温柔的光,内侧的“兴”字被得发亮,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明天查完练习生,咱们也该收拾收拾,带着这些‘念想’飞往上海了。”他说着往食堂的方向走,帆布包里的檀木盒轻轻晃动,符纸与金箔碰撞的轻响,混着桂花香和远处的琴声,在染色体娱乐集团的暮色里,织成一段温柔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