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十五章 金陵红韵

2025-08-18 3716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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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的包厢里,水晶灯的光晕漫过冰镇啤酒的泡沫,在暗纹桌布上洇出一片碎金似的光斑。刚上桌的干炒牛河还腾着热气,镬气裹着河粉的米香漫过来,混着陈皮普洱的醇厚回甘,把满桌残羹都衬得有了温度。小周叼着半块葡式蛋挞,酥皮渣粘在唇角,手指却在手机地图上反复南京的区域——屏幕里紫金山的轮廓被放大到占满整个界面,玄武湖的水纹在灯光下泛着浅蓝,像块被揉皱的绸缎。“明城墙的箭窗得做成动态投影,”他忽然用指尖戳了戳屏幕上玄武门的位置,指甲在玻璃上划出细微的响,“等唱到《炎黄子孙》副歌时,让AR城墙从舞台两侧‘长’出来,每块砖的纹路都照着文物所的拓片复刻,连砖缝里的青苔都得带着潮气,像是刚从民国的雨里捞出来的。”

技术组的小李正对着设备清单核参数,笔尖在“红色主题特效包”那页悬了半晌,忽然抬头敲了敲桌面,搪瓷杯在木桌上震出轻响。“上次在延安做的红旗飘动特效,这次得升级成三维的。南京的秋梧桐不是有名吗?”他指尖在清单边缘画了片叶子的形状,“让虚拟的梧桐絮裹着红色光点飘,从舞台飘到观众席——就像当年战士们藏过情报的那些树叶,现在带着光回来了。”话音未落忽然红了脸,抓起桌边的大麦茶猛灌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里藏着不好意思,“我就是……就是突然想到的。”

“这想法能落地!”老陈放下竹筷,指节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梧桐絮里嵌点雨花石的碎光,红的像血,白的像骨,飘到观众席时正好落在灯牌上,蓝的荧光裹着红的碎光,像不像历史和现在在握手?”他说着忽然顿住,夹起一块豉汁凤爪的手停在半空,“得让光的密度随歌词变,唱到‘家国’时密一点,唱到‘安宁’时疏一点,像呼吸。”

张艺兴刚用茶盏底轻轻压下杯盖,青瓷相碰的脆响在喧闹里划出一道清痕。他的目光慢悠悠扫过对面的山茶,她正用指尖转着白瓷茶杯,杯沿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往下爬,在米白色桌布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圆,像滴落在时光里的墨。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忽然停了转杯的动作,指尖在那片水渍旁轻轻点了点,像是在丈量什么,“张总,有个更具体的想法。”

包厢里的谈笑声像被按了暂停键,连空调出风口的风声都清晰起来。山茶把手机往桌中央推了推,屏幕亮着国家核心电视台那条“文化输出”微博的截图——评论区里“期待下一站”的留言己经堆成了山,最新一条是三分钟前发的:“下一站去哪?我们带着地方志等你。”“现在各地文旅的电话快把工作室的总机打爆了,”她指尖在屏幕边缘敲了敲,钢化膜上还留着演唱会时沾的金箔碎屑,“南京官方昨天就发来了邀请函,说愿意开放总统府的夜景灯光配合首播。但我觉得,光有地方支持不够。”

她抬眼时,睫毛上沾着点水晶灯的光,像落了星子。“国家核心电视台既然关注了这场,不如索性把合作拉满。让他们给开个绿通,从史料考据到首播信号都请他们把关,”她忽然加重了语气,杯底在桌布上磨出细响,“咱们搞场真正能留在历史里的演出。”

张艺兴挑眉时,眉骨上还残留着金箔的细闪——是傍晚祥云妆没卸干净的痕迹,在灯光下像落了片碎阳。“具体说说,”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茶盏的冰裂纹,纹路里还沾着点普洱的茶渍,“怎么个‘留在历史里’?”

“最后一首歌换《龙的传人》,”山茶忽然倾身向前,桌布上的水渍被她的袖口蹭开一点,像墨在宣纸上晕染,“前奏用编钟混着小号,编钟取曾侯乙的音色,沉得像地底的骨;小号用军号的调子,亮得像天上的星。你穿的衣服……”她顿了顿,指尖在空气中虚虚画了件中山装的轮廓,“做件红金刺绣的中山装,领口绣半朵雨花石纹样,用打籽绣,每粒‘石子’都嵌0.1毫米的红丝绒,像凝固的血。扣子得用仿铜的,做旧处理,像战士们当年别在衣襟上的铜扣,带着硝烟味。”

她的指尖在桌面上划出弧线,像在勾勒舞台的轮廓:“第一段副歌时,舞台两侧的大屏幕别放歌词,放黑白的史料影像——民国时的街道上,黄包车轮碾过青石板;穿着粗布军装的年轻人背对着镜头,帽檐下的头发沾着草屑;火车站台里,举着‘还我河山’标语的学生们正对着镜头笑,牙齿白得像雪。”她忽然放慢了语速,每个字都带着重量,“然后镜头慢慢推近,等唱到‘巨龙脚底下我成长’时,那些黑白影像突然‘破’开,像玻璃碎了似的——AR做的剪影就从屏幕里走出来。”

“剪影不用太清楚,”她忽然放轻了声音,像怕惊扰了什么,尾音里带着点颤,“就模糊的轮廓,有的背着步枪,枪托在地上磕出虚虚的影;有的揣着线装书,书页被风掀得卷起来;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攥着朵野菊,花瓣在虚拟的风里抖。让他们站在舞台边缘,看着台下的灯海——那些他们没见过的荧光棒,蓝的像河,粉的像霞;那些笑着哭着的年轻人,脸上的泪在光里亮得像钻;还有场馆顶的灯,亮得能照见空气里的尘埃,像把整个星空都搬进了屋里。”

小周手里的蛋挞“啪”地掉在骨瓷盘里,酥皮碎了一地,像摔碎的月光。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只挤出三个字,声音发紧,像被什么攥住了喉咙:“然后呢?”

“而后,当唱到‘永远的 Dragon Boat Festival’之际,”山茶的指尖蓦地在空中凝滞,眼眸中迸射出令人惊叹的光芒,恰似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让那些剪影缓缓抬起手。那不是挥手,而是掌心朝上,仿佛托着什么脆弱易碎之物。此时此刻,AR 特效如影随形,使得他们手中‘托’出的南京——新街口的霓虹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将夜空染成了迷人的橘色;长江大桥的车流宛如一串串灵动的珍珠,熠熠生辉;孩子们高举着风车,欢快地跑过玄武湖,那风车被风一吹,便‘呼啦啦’地转动起来,连湖面上的游船都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犹如重锤一般,狠狠地落在桌布上的南京地图,“让他们亲眼目睹,用生命换来的安宁,究竟是怎样一幅美好模样。最后,当龙现身之后,你手持红丝带,翩翩起舞,在龙的凝视下”

包厢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最后一点烟花的余响,几秒钟后,小李突然猛地拍了下大腿,塑料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响,惊得桌上的醋瓶都晃了晃。“这他妈……这简首是给历史写了封回信啊!”他眼眶红得像浸了酒,抓起啤酒罐往桌上墩,泡沫顺着罐口溢出来,“我现在就回酒店开电脑,龙鳞的反光参数我连夜算!保证每片鳞甲的亮度都像……像战士们眼里的光,不,比那更亮!”

“史料得吃透,不能出半点错。”老陈掏出老花镜戴上,镜腿在耳根处卡出红痕,手指却在手机备忘录里飞快打字,“雨花台的烈士名录,渡江战役的具体时间,甚至当年南京街头的标语字体……这些都得融进细节里。比如剪影里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他的眼镜框得照着当年金陵大学学生的样式做,金属边,圆镜片,连磨损的角度都得对上。”

张艺兴始终没说话,指尖在茶盏边缘转了三圈,青瓷被磨出细微的响。他忽然抬眼看向山茶,嘴角勾着点若有若无的笑:“你连中山装的刺绣针法都想好了?”

“想好了,”她从帆布包里翻出个速写本,封面沾着点金箔,翻开的那页画着半件中山装,领口的雨花石纹样旁用小字标着“打籽绣,红丝绒0.1mm”,针脚的走向像条细细的河,“后背绣条隐龙,用银线,平时看不出来,等光柱扫过时才显形,像藏在时光里的底气。”

他接过速写本时,指尖碰到她画错修改的地方——纸面被橡皮擦得发毛,露出底下的纤维,像段反复打磨的时光。“明天我让工作室联系国家核心电视台,”他把本子往桌上一放,茶盏被震得跳了跳,普洱的余香漫开来,“就说我们想做场‘让历史看见现在’的演出,问他们敢不敢接。”

“我今晚就整理史料清单!”刚入职的实习生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长长的声线,像道惊雷,“保证连1949年南京解放时的天气都查清楚!要是那天有太阳,我们就把舞台灯光调成同款色温;要是那天有风,就加组微风特效,让虚拟的梧桐絮跟着风向飘!”

啤酒罐碰在一起的脆响突然密集起来,这次没人说客套话,只是举着罐子往嘴里灌,泡沫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桌布上,像没说出口的激动。张艺兴望着窗外,最后一点烟花碎屑正从夜空飘落,在玻璃幕墙上投下转瞬即逝的亮斑,忽然想起刚才舞台上凤凰消散的瞬间——原来有些光落下的地方,会开出更盛的花。

散场时己过午夜,酒店走廊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山茶抱着速写本走在最后,帆布包的带子在肩上勒出浅痕,忽然被身后的脚步声唤住。张艺兴手里捏着个小盒子,银灰色的包装在廊灯下泛着冷光,借着光才看清是盒没拆封的金箔贴纸——比演唱会用的更薄,像蝉翼。“南京场的妆面,”他把盒子塞给她,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带着点啤酒的凉意,“得比祥云妆更有分量。”

她低头看着那盒金箔,细碎的光从盒缝里漏出来,像藏着整个星空。走廊尽头的窗户映着月亮,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处正好落在“安全出口”的绿光上,像段被照亮的前路。

“南京的星星,”山茶忽然抬头笑了,眼里盛着月光,亮得像落了片银河,“好像真的在等我们。”

张艺兴没说话,只是朝她挥了挥手。转身时,中山装的衣角扫过走廊的绿植,叶片上的水珠“嗒”地落在地毯上,洇出个小小的圆——像给这个夜晚,落下个清脆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