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逊听完旨意后,他没有暴怒,也没有绝望,只是静静地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
许久,他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在阴冷的风雨中,显得格外渗人。
“好,好一个陛下……好一个君恩似海啊……”
他被逼上绝路了。前有蜀军的猎杀围堵,后有君王的催命符。
棋盘上,他己经输了。
但一个优秀的棋手,在输掉棋局之前,往往会选择——掀翻棋盘!
当晚,在一处临时搭建的破败营帐里,陆逊召集了身边仅剩的几名心腹将领。
昏暗的油灯下,他那张苍白的脸,映照出一种疯狂而决绝的神色。
“诸位,我们己经无路可退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镇定,“向前是死,向后也是死。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让那个高高在上,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李渝,也尝一尝……绝望的滋味。”
他摊开一张被雨水浸湿的简陋地图,手指,却指向了他们刚刚逃离的方向——夷道。
“我们回不去了,但我们可以让他以为,我们想回去。”
一个阴狠毒辣的计划,在陆逊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朱然将军。”
“末将在!”
“我需要你,去当一次信使。一个……叛逃的信使。”陆逊的目光,落在了朱然的脸上。
朱然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
“都督的意思是……”
“没错。”陆逊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李渝用假情报骗了曹仁,我们就用假投降,来骗他李渝!”
“此计,名为‘毒饵’。”
“你将秘密潜回,想办法联系上李渝。告诉他,我陆逊在君王的逼迫和蜀军的追杀下,己经心智崩溃,军心大乱。我部残军,愿意献城投降。”
“献城?”一名将领不解,“我们己经没有城了。”
“所以才需要一个条件。”陆逊的眼神变得幽深,“告诉李渝,我投降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必须先用孙桓将军,来换我军中几位被俘将领的家眷。这是我作为都督,为弟兄们尽的最后一份心意。地点,就定在断魂峡前的开阔地。”
“这……”众将哗然。这个条件听起来,合情合理,充满了穷途末路的悲壮。一个即将投降的主帅,为手下争取一点最后的体面,完全说得通。
陆逊冷笑道:“李渝年轻,却心思缜密。但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陷入自己的逻辑。他会分析,会判断,最终会认为,这是我陆逊在崩溃边缘,最后的挣扎。他会认为,能兵不血刃地收降我两万多大军,用一个孙桓来换,是天大的便宜。他会来的。”
“可他一旦来了……”朱然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一旦来了,”陆逊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怨毒和疯狂,“我便亲率三千最精锐的敢死之士,埋伏于断魂峡两侧!待他进入交换场地,我们便万箭齐发,以雷霆之势,将其斩杀当场!”
“斩首!”
“只要杀了李渝,蜀军的脑袋就没了!群龙无首,必将大乱!届时,关羽、张苞之流,不过是一群无头苍蝇!我们便可趁乱突围,甚至反败为胜!”
整个营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陆逊这个疯狂、恶毒的计划给镇住了。
这是在赌命!用所有人的命,去赌李渝一个人的命!
“都督,此计……太过凶险。那李渝智谋近妖,万一被他识破……”
“他不会!”陆逊断然道,“因为他太顺了!从夷陵到夷道,他未尝一败,这会让他骄傲,会让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力!而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我意己决。要么,我们一起烂死在这山沟里;要么,就用李渝的头颅,来换我们所有人的生路!”
“朱然,你敢不敢去?”
朱然看着陆逊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愿为都督……赴死!”
……
三天后,断魂峡。
张苞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峡谷口的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看着手下士兵加固着鹿角和陷阱。
“奶奶的,这雨下个没完没了,陆逊那孙子是属乌龟的吗?爬得这么慢!”他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
“将军息怒,”副将在一旁劝道,“山长说了,我们是猎豹,要有耐心。等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耐心,耐心!老子的丈八蛇矛都快生锈了!”张苞正抱怨着,忽然,一名负责前出侦查的斥候,飞马而来。
“报!将军!前方发现一名吴军将领,自称朱然,说有天大的机密,要面见李总督!”
“朱然?”张苞眼睛一亮,噌地一下从石头上跳了起来,“那不是陆逊手下的大将吗?他来干什么?”
“他说……他要投降!”
张苞愣住了,他挠了挠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投降?就这么简单?这陆逊……这么不禁打?”
他那颗不算复杂的脑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但军令如山,他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将消息用最快的速度,传回夷道。
当消息送到李渝手上时,他正和马良在府衙里,悠闲地品着茶,听着被策反的孙桓,一五一十地交代着东吴的各种军事情报。
看完张苞送来的急信,李渝没有立刻表态,只是将那张写着“朱然请降”的纸条,放在了茶杯边。
马良在一旁捻须道:“山长,陆逊兵败如山倒,朱然临阵来降,似在情理之中。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乃上策。”
李渝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目光却穿过窗外连绵的雨幕,望向了北方那片危机西伏的群山。
他忽然笑了。
“季常先生,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李渝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洞察一切的精光,“就算掉,那也一定是包着毒药的馅饼。”
“陆逊,他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他送来的这份大礼,太丰厚,也太突然了。”
“这只老狐狸,看样子,是要被逼得跳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