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计划如轮，悄然转动。
两支队伍，一南一北，在月光尚未铺满山路前，便如鬼魅般消失在秭归城的夜幕中。
北路，关兴领两千山地兵，人人身穿便于攀爬的紧身衣，背负着格物院新制的轻便连弩和一捆捆淬了火的攀岩铁爪。
他们像一群沉默的狼，融进了巍峨连绵的群山。
南路，张苞则显得“热闹”许多。他带着一千水性最好的锐士和三百神机营的工匠，即将登上一排停靠在隐蔽水湾里的狭长快船。
出发前，他拍着胸脯，对前来送行的李渝吹嘘：“老师，你就瞧好吧！不出十日，我保证让长江里的东吴运粮船，一条都到不了夷陵！我要把那江水，都给它搅浑了！”
李渝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递过去一个防水的油布包。“别光顾着搅浑水。”他淡淡地嘱咐道，“里面的东西，关键时刻能救命。还有，别光想着把船凿沉，那太浪费了。能抢的粮食，尽量抢回来。哦，对了，听说夷陵那段的江水里，有一种叫‘回流鱼’的，肉质鲜美，记得给我弄几条回来尝尝。”
张苞一愣，挠了挠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鱼？他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油布包，咧嘴一笑：“得嘞！保证完成任务！不光给老师你带鱼，我还把陆逊那孙子钓出来给你当下酒菜！”
说罢，他一挥手，带着人马，如游龙入水，悄无声息地汇入了奔腾的江流。
三日后，北面山区的东吴前哨大营。
一支百人巡逻队正打着哈欠，沿着山道例行巡查。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连鸟叫声都透着一股疲惫。就在他们经过一处狭窄的隘口时，两侧的密林中，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如同毒蜂振翅的“嗡嗡”声。
“敌……”一名吴军什长刚喊出一个字，喉咙里便多了一支乌黑的弩箭，后面的话，变成了咯咯的血泡声。
黑暗中，箭矢如蝗，精准而致命。这些弩箭比寻常箭矢更短小，却更具穿透力，且箭头上都淬了神机营秘制的麻药，中者虽不至死，却在片刻间便西肢发软，瘫倒在地。
吴军巡逻队瞬间便失去了战斗力，惊恐地看着从林中走出的一个个黑影。这些人行动迅捷，配合默契，二话不说，便将他们身上的兵甲、干粮搜刮一空，甚至连靴子都没放过。
领头的关兴，按着腰间的佩刀，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下令杀人，只是让人用火把点燃了不远处的一个烽火台。
冲天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夜空。
“撤！”关兴一声令下，黑影们再次退入密林，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当东吴大营的援兵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只看到一个被点燃的空烽火台，和一百多个被扒得精光、手脚发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袍泽。
“将军，追吗？”副将咬牙切齿地问道。
带队的吴将看着眼前黑不见底、地形复杂的山林，狠狠地啐了一口：“追？怎么追！这帮属猴子的，钻进去连个影子都找不着！回去！加强警戒！”
同一时间，长江水道之上。
张苞正趴在船头，用格物院出品的单筒望远镜，兴奋地观察着远处缓缓驶来的一支船队。
船队由五艘大船组成，吃水很深，船舷两侧还有不少士卒护卫，显然是运送粮草的队伍。
“嘿嘿，送上门的肥肉！”张苞舔了舔嘴唇，正要下令全军冲锋。
他身旁一名来自神机营的老工匠连忙拉住他：“张将军，不可！李山长说了，硬冲是下策。我们人少船小，他们船坚人多，硬拼要吃亏的。”
“那你说怎么办？”张苞有些不耐烦。
老工匠嘿嘿一笑，指了指江心一处水流湍急的狭窄河道：“将军莫急，看我们的。”
说罢，几艘小船悄然驶出，船上的工匠们合力将一根粗大的、穿着无数铁蒺藜的铁索沉入江中，两端则固定在两岸的礁石上。
东吴的运粮船队毫无防备地驶入了这片河道。领头的船只刚一通过，蜀军便猛地拉紧铁索。锋利的铁蒺藜瞬间撕开了后面几艘船的船底。江水倒灌，船身立刻开始倾斜。
“不好！有埋伏！触礁了！”吴军船队顿时大乱。
就在此时，张苞狞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对着天空一拉。一朵红色的焰火，在空中炸开。
“兄弟们，给老子杀！”
数十艘快船从两岸的芦苇荡中如箭般射出，首扑混乱的吴军船队。张苞一马当先，首接跳上了一艘正在下沉的敌船，手中长矛挥舞如风，杀得吴兵鬼哭狼嚎。
这场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抢劫。吴军的护卫们在倾斜的甲板上站都站不稳，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蜀军锐士们则如履平地，他们的目标明确——不是杀人，而是抢粮。
一袋袋的米、一桶桶的酒、一箱箱的肉干，被飞快地转移到蜀军的快船上。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便己结束。五艘运粮船，三艘沉没，一艘被烧，剩下的一艘吃水最浅、损失最小的，则被蜀军挂上缆绳，连船带货，一起拖走了。
张苞站在被俘的船头，看着满载而归的船队，得意地放声大笑。他没忘记李渝的嘱咐，让人撒下渔网，还真就捕上来十几条活蹦乱跳的肥美大鱼。
“收队！回去给老师炖鱼汤喝！”
……
东吴大营，帅帐。
陆逊的帅案上，摆着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急报。
一份来自北山，说巡逻队被袭，烽火台被点，敌人来去如风，毫发无伤。
一份来自江上，说运粮队遇伏，三沉一烧，连人带船被俘走一艘，敌人狡猾如狐，损失极小。
帐下，朱然、徐盛等将领个个脸色铁青，义愤填膺。
“都督！这分明是蜀军的协同动作！北面袭扰，南面断粮，其心可诛！”朱然踏前一步，大声道，“末将请战，领一支精锐水师，将那伙江上老鼠一网打尽！”
“末将也请战！给我五千人马，我定将北山那伙山猴子搜出来，碎尸万段！”
陆逊抬起手，帐内瞬间安静下来。他的脸上依旧平静，但没人看到，他藏在袖中的手，被他紧紧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