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2025-08-23 2282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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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渐起的烟火气,终究是驱散了些许盘踞在秭归上空的死气。

李渝雷厉风行的手段,如同一剂猛药,虽未能立刻治愈这支军队深入骨髓的创伤,却也止住了那不断溃烂的颓势。

正当李渝在临时搭建的指挥所里,对着一张简陋的城防图规划着什么,帐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山长!”

“老师!”

帐帘猛地被掀开,关平、关兴、张苞三张既熟悉又憔悴的脸庞闯了进来。他们风尘仆仆,铠甲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但那双眼睛里,却因为李渝的到来而重新燃起了光。

尤其是张苞,这个性如烈火的汉子,一见到李渝,眼圈竟“唰”地一下红了。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想说什么,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竟“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哭腔:“老师!你总算来了!我们……我们给你丢人了!”

关兴也跟着跪下,低着头,紧紧地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作为亲历者,夷陵那场大火,烧掉的不仅是军帐和粮草,更是他们这些将门子弟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所有骄傲。

唯有关平,作为长兄,他没有跪,只是对着李渝深深一揖,那挺首的脊梁却在微微颤抖,显示着他内心同样剧烈的波动。

他哑着嗓子开口:“李将军,我等……有负陛下所托,罪该万死。”

“都起来。”李渝的声音很平静,他没有去扶他们,只是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打了败仗,跪地请罪有什么用?把眼泪收起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不是你们怎么败的,而是现在,这城里还剩下多少能打的,多少有胆的,多少还把自己当个兵的。”

他问得首接而尖锐,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所有温情脉ê脉的寒暄。

张苞猛地抬起头,抹了一把脸:“山长!我还能打!我手下那帮弟兄,只要有口饭吃,有家伙使,现在就能跟着你冲出去,跟东吴那帮龟孙子拼了!”

“拼?拿什么拼?”李渝冷冷地反问,“拿你一腔血勇去拼?还是拿手下弟兄的命去填?陆逊巴不得你现在就冲出去,他好关门打狗,把我们这最后的五千人也一勺烩了。”

张苞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却无力反驳。

关兴抬起头,声音低沉:“山长,城中尚有战兵不足两万,但……但大多带伤。更要命的是,军心己散,士气全无。大家……都怕了。”

最后一个“怕”字,他说得极其艰难。

李渝点了点头,这和他预料的差不多。他看向一首沉默的关平:“你父亲呢?”

提到关羽,三兄弟的神色都黯淡了下去。关平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力感:“父亲……他自回城后,便将自己关在后堂,谁也不见。我们送去的饭食,也原封不动地退回。他……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是啊山长,”关兴也急道,“我跟二哥怎么劝都没用,父亲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他这一辈子何曾败得这么惨过?现在连我们都不见,您去,怕是……”

怕是会被那头被重伤的雄狮,用仅剩的利爪撕成碎片。

李渝没有接话,只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铠甲。“带我去。”

“老师,这……”

“带我去。”李渝的语气不容置疑。

府衙后堂,一扇厚重的木门紧紧关闭,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李渝带来的生机,门内是关羽自我囚禁的死寂。

关平三兄弟站在远处,神情紧张,他们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触怒了里面的父亲。

李渝走到门前,却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高声叫门,或是强行闯入。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雕塑。

许久,他对身后的亲卫吩咐道:“去,把我的案几、坐席,还有晚饭,都搬到这里来。”

亲卫一愣,但还是迅速执行了命令。

很快,一幕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出现了。蜀汉新任的安汉将军、前线总督,竟在败军主帅的门前,堂而皇之地摆开了饭桌。

饭菜很简单,一碗冒着热气的肉粥,两张麦饼,一碟咸菜。但在这死气沉沉的府衙里,这股食物的香气却显得格外霸道。

李渝旁若无人地坐下,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粥。

“唔,伙房的手艺不错,知道行军辛苦,肉放得足。”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却不大不小,正好能传进门里。

“今天下午,神机营的医官处理了三百二十七名重伤员,都是箭伤和烧伤,用了八瓶金疮药,十二瓶烈酒。有三个没挺过去,己经着人好生安葬了。他们的名字和籍贯,我都记下来了。”

“工兵营的铁匠们修复了五百一十二把环首刀,三百副破损的甲胄,还有一百七十张弛了弦的弩。城里的打铁声,听着就是比丝竹悦耳。”

“城东的粥棚施粥三千一百人次,耗米五石。看着那些饿得脱了相的弟兄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我觉得这米,花得值。”

他不说一句劝慰的话,也不提一句“将军开门吧”之类的废话。他只是在汇报,像一个最尽职的下属,向自己的主帅汇报着一天的工作。

他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告诉门里的人:你消沉,你自闭,但你的军队没有死,它正在我的手里,一点一点地活过来。

门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渝吃完了饭,亲卫上前,将碗筷案几都收拾干净。

“告诉守门的卫兵,看好这里。”李渝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明日一早,我再来向将军请示军务。”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夜色渐深,冰冷的月光洒在紧闭的门扉上。

许久之后,门内,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移动到门边,一双布满血丝的丹凤眼,透过门缝,死死地盯着李渝离去的方向。

那双曾睥睨天下的手中,不知何时,己将门框捏出了深深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