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汉的秋日,本该是丰收的季节,成都的天空却被一片阴云笼罩。
一骑快马卷着烟尘冲入城门,马上的信使浑身浴血,声音嘶哑,只喊出“夷陵大败,关将军退守秭归”几个字,便一头栽下马背,不省人事。
消息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整个成都瞬间炸开了锅。
关羽,那是大汉的军神,是无数蜀人心中不败的象征。
他败了?还是一场惨败?
恐慌如同瘟疫,迅速在街头巷尾蔓延。
麒麟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刘备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手中的那份战报被他攥得变了形。
那上面寥寥数语,却字字诛心:七百里连营,一夜之间,化为焦土;五万精锐,死伤过半,溃不成军。
“陛下,臣以为,此战之败,非战之罪,实乃有人蛊惑军心,乱我军法!”一个尖利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侍中刘巴出列,面带悲愤,矛头却不指向远在荆州的将领,反而若有若无地瞟向李渝和诸葛亮的方向。
“关将军乃当世名将,用兵持重。然则,有人以‘格物’之名,行‘奇技淫巧’之事,造出些许玩物,便吹嘘可抵万军。此等言论,岂不令前线将士心生懈怠,轻视兵法之正道?长此以往,军心涣散,士卒不思磨砺血勇,反倒寄望于外物,焉能不败?”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益州旧主之子刘循更是声泪俱下:“陛下!关将军兵败,我等痛心疾首。但更可怕的是,朝中有人以歪理邪说动摇国本!那什么神机营,什么奔雷车,耗费国帑无数,如今看来,不过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摆设!若将这些钱粮用以犒赏三军,将士们何至于士气低落,以致大败?”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巧妙地将战败的责任,从关羽的指挥失误,转移到了李渝倡导的军事革新上。这不仅是攻击李渝,更是借机否定诸葛亮支持的新政。
诸葛亮手持羽扇,面沉如水,正欲出言反驳。
“够了!”龙椅上的刘备猛地一拍扶手,发出一声闷响。他双目赤红,环视着殿下争吵的群臣,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二弟在前线浴血,尸骨未寒,尔等却在此推诿塞责,攻讦同僚!这,就是朕的股肱之臣吗?”
帝王一怒,百官噤声。刘巴和刘循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刘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悲痛与愤怒,看向诸葛亮:“丞相,依你之见,如今该当如何?”
诸葛亮出列,躬身道:“陛下,当务之急有三。其一,立刻派遣援军,稳住秭归防线,万不可让陆逊乘胜追击,威胁白帝城。其二,安抚民心,严惩散布谣言者,稳定后方。其三,彻查兵败原委,明定赏罚,以儆效尤。”
他的话条理清晰,瞬间为混乱的朝局指明了方向。
刘备微微点头,这才是丞相该有的担当。他刚要下令,一个清冷而沉稳的声音响彻大殿。
“陛下,臣,愿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渝缓步走出,身姿挺拔如松。他没有理会刘巴等人投来的怨毒视线,只是平静地对着刘备,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臣请命,前往秭归,救援关将军。”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
一个文官,一个山长,主动请缨去收拾一个烂摊子?
刘巴第一个反应过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李山长,你这是要去前线讲学吗?还是去推销你的那些破铜烂铁?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可不是你纸上谈兵的地方。”
李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依旧凝视着刘备:“陛下,臣只需五千兵马。”
“五千?”
这次,连诸葛亮都变了脸色。
五万大军都败了,你带五千人去,是去送死吗?
刘循更是哈哈大笑起来:“李山长莫不是被吓傻了?五千人?恐怕还不够吴军塞牙缝的!”
李渝对周遭的嘲讽充耳不闻,继续说道:“这五千人中,臣要带上神机营全员。”
刘备死死地盯着李渝,他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与逞强,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镇定。他想起了那座匪夷所思的锦江飞桥,想起了那辆碾压制式马车的奔雷车,想起了太子在他面前脱胎换骨的变化。
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压过了所有的疑虑。
“为何只要五千?”刘备沉声发问。
“回陛下,”李渝终于开口解释,“夷陵之败,非兵力不济,乃后勤断绝,军心崩溃。如今秭归一线,残兵败将,士气低迷,最缺的不是人,而是能稳住阵脚、重振军心的力量。兵在精,不在多。五千精锐,足以。”
他顿了顿,声音铿锵有力:“臣的神机营,虽不善冲锋陷阵,却能以最快的速度修复器械、巩固城防、运送粮草。臣的奔雷车,能将补给效率提升数倍。有此为基,方能让残兵有饭吃,有甲穿,有城守。军心,自然可复。”
“臣向陛下立下军令状,一月之内,必将陆逊阻于秭归城下,稳住荆州防线!”
这番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殿上的嘲笑声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怀疑。
刘备看着李渝,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隆中对策的年轻人。
同样是石破天惊的言论,同样是力排众议的决断。
“好!”刘备猛地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了光彩,“朕就给你五千兵马!命你为安汉将军,持节,总督荆州西线所有军务!即刻出发!”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安汉将军,持节,总督军务!这几乎是给了李渝在前线生杀予夺的大权!
“陛下,万万不可!”刘巴等人大惊失色,跪地劝谏。
刘备却一摆手,不容置喙:“朕意己决!谁再敢多言,以动摇军心论处,斩!”
他的目光扫过李渝,充满了托付与期望。
李渝,朕的江山,朕的二弟,就交给你了。
……
夜色深沉,太傅府,或者说现在的格物院,依旧灯火通明。
李渝即将出征的消息己经传开,整个院子都动员了起来。神机营的工匠们正在对最后一批奔雷车和水龙进行检修加固,太子刘禅则带着关兴、张苞等人,核对着粮草、药品、备用零件的清单。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让这些平日里只跟图纸和模型打交道的少年们,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
李渝的书房内,他正对着一幅巨大的荆州西线地图,仔细研究着。图上用朱砂和墨笔标注着山川、河流、关隘,以及敌我双方可能的兵力部署。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接着,门被轻轻推开。
刘凝霜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走了进来,她换下了一身华丽的宫装,穿着素雅的青色长裙,长发简单地用一根玉簪束起,清丽的面容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温柔。
“还在忙?”她将参汤放在桌上,走到李渝身后,很自然地伸出纤纤玉手,为他按揉着紧绷的肩膀。
“嗯,战局比想象中更复杂。”李渝没有回头,他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地图,“关将军虽退守秭归,但军心己失,士气全无。陆逊此人,用兵狠辣且极有耐心,他绝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我相信你。”刘凝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从锦江飞桥,到朝堂辩论,再到今天的请缨,你从未让我失望过。”
李渝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他转过身,握住刘凝霜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他便用自己的手掌将其包裹起来。
“你不担心吗?五千对数万,此去九死一生。”
“担心。”刘凝霜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但我更相信你的智慧。你说过,战争是谋略的算计,不是匹夫的蛮干。刘巴他们不懂,父皇或许也只是孤注一掷,但我懂。”
她抽出手,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递给李渝。
“这是什么?”李渝有些好奇。
“我让宫里的绣娘连夜赶制的,里面装的是上好的金疮药和一些解毒的丹丸。”刘凝霜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还有……我求来的一道平安符。”
李渝打开锦囊,一股淡淡的馨香传来。他看着那道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黄色符纸,心中一暖。在这个时代,一个公主,为他求神拜佛,这本身就是一份沉甸甸的情意。
“谢谢。”他将锦囊贴身收好。
刘凝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一旁,拿起一件刚刚送来的崭新铠甲,用一块柔软的布,仔细地擦拭着每一片甲叶。
灯光下,她的侧影被拉得很长,动作专注而认真,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李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心中的万千思绪,忽然都沉淀了下来。
他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一路走来,有阴谋,有算计,有刀光剑影,也有尔虞我诈。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为他深夜擦拭戎装的女子,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里,是他的战场。
而她,就是他要守护的家。
“凝霜。”李渝轻声唤道。
“嗯?”刘凝霜抬起头,发丝有几缕垂了下来,沾染了些许灰尘,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等我回来。”
刘凝霜笑了,那笑容如月下的昙花,瞬间绽放,美得令人心颤。
“好,我等你。”她放下铠甲,走到李渝面前,踮起脚尖,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我等你回来,为你接风洗尘,为你弹奏你最爱听的《凤求凰》。”
李渝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没有丝毫,只有着即将远行的不舍与承诺。
他知道,此去凶险万分,但他必须赢。
为了这个国家,为了龙椅上那个托付江山的帝王,也为了怀中这个等待他归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