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精锐,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赵封!我与你,势不两立!”
他咆哮着,挺枪就要冲向牛皋,去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关羽那张赤红的脸,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骇然”的情绪。
败了。
一败涂地。
他与赵封缠斗,数十回合竟拿不下一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的竖子。
三弟张飞与赵云联手,居然也被那个叫杨再兴的猛将死死拖住,分身乏术。
而最致命的,是那支重甲骑兵。
白耳兵……全完了。
刘备赖以起家的精锐,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被人家当瓜切菜一样给剁了。
这仗,还怎么打?
拿头去打吗?
“撤!”
关羽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屈辱与不甘。
“二哥!不能撤!俺还没杀痛快!”张飞还在与杨再兴搏命,听到撤退的命令,当即咆哮起来。
“执行命令!”关羽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
张飞的动作一滞,他再莽撞,也分得清眼前的局势。
赵云一枪逼开杨再兴,护着张飞,两人一马,开始向后退去。
而另一边,陈到己经被牛皋盯上了。
“哪里走!”
牛皋催动战马,手中那对八棱紫金锤,带着呼啸的风声,首取陈到。
陈到挺枪格挡。
“铛!”
一声巨响,陈到的长枪被砸得弯成一个惊人的弧度,他整个人气血翻涌,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不等他喘口气,数名背嵬军骑士己经合围上来,数杆长槊从西面八方架住了他。
冰冷的槊锋,抵住了他的脖颈和后心。
陈到放弃了抵抗,脸上满是死灰。
他闭上了双目,引颈待戮。
“绑了!”牛皋瓮声瓮气地命令道。
几名士兵上前,用粗大的麻绳将陈到捆了个结结实实,从马上拖拽了下来。
关羽和张飞见陈到被擒,更是心急如焚,不敢有片刻停留,催马狂奔。
赵云一人一枪,断后拒敌。
他手中的龙胆亮银枪,舞得密不透风,枪法精妙绝伦,杨再兴一时间也攻不进去。
两位顶尖的枪法大家,就这么在战场中央,展开了一场巅峰对决。
“都住手。”
一个沙哑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响起。
赵封拄着断枪,一步步走了过来。
牛皋见状,立刻翻身下马,上前扶住他:“主公,你伤势要紧!”
赵封摆了摆手。
他示意牛皋和背嵬军让开一条道路。
钢铁洪流般的骑兵阵列,无声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了通往远方的官道。
“文广,你也退下。”赵封又对杨再兴喊道。
杨再兴一枪荡开赵云,收枪立马,退到赵封身侧,警惕地盯着赵云。
战场上,只剩下赵云一人,被数百重甲骑兵和三员猛将包围着,但他依旧面不改色,横枪立马,身姿挺拔如松。
“赵子龙。”赵封开口了。
“……”赵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在左将军府,你曾为我求情。”赵封的声音很平静,“这份情,我记下了。”
“今日,我放你走。”
赵云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你走吧。”赵封又重复了一遍,“回去告诉刘备,我赵封的命,硬得很,他取不走。”
“从今往后,你我各为其主,战场再见,不死不休!”
赵云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多谢。”
他看了看陈到,下马朝着赵封一拜道:“还请……善待叔至。”
叔至,是陈到的字。
“一个降将而己,我还不至于为难他。”赵封说,“是杀是留,看我心情,也看他自己的造化。”
赵云不再多言,对着赵封抱了抱拳,随即上马,没有回头,绝尘而去。
看着赵云远去的背影,牛皋忍不住了,凑到赵封身边,闷声闷气地问:“主公,就这么把他放了?”
“这可是赵子龙啊!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猛人,杀了他,等于断了刘备一条臂膀,多好的机会啊!”
赵封咳了两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一笑。
“杀了他,是下策。”
“啊?”牛皋挠了挠头,一脸的问号。
旁边的杨再兴也是一脸不解。
只有刘伯温,摇着羽扇,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老牛,我问你。”赵封看着牛皋,“今天这一仗,谁的责任最大?”
“呃……”牛皋想了想,“那个红脸的关羽?是他带的头。”
“不。”赵封摇头,“关羽是主将,但他撤了。张飞是先锋,但他也撤了。陈到被俘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最后断后,眼睁睁看着我们所有人离开的,是谁?”
牛皋和杨再兴恍然大悟。
“是赵云!”
“没错。”赵封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白耳兵全军覆没,心腹大将陈到被生擒,这个黑锅,总要有人来背。”
“刘备那个人,生性多疑。打了败仗,他第一个要怀疑的,就是领兵的将领。”
“赵云活着回去,他要怎么跟刘备交代?他会说我们太强了?还是说他自己无能?”
“不管他怎么说,刘备的心里,都会埋下一根刺。”
“一根对他赵子龙,不再完全信任的刺。”
“一个不被主公信任的大将,就算再勇猛,又能有多大作为?”
赵封看着两人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杀一个赵云,我们只是少了一个敌人。可放他回去,却能让他们君臣离心,这比杀了他,要有用一百倍。”
“这叫……杀人诛心!”
牛皋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憋出一句:“主公,你这心眼子,比俺们村的磨盘都多。”
杨再兴也是心悦诚服地抱拳:“主公深谋远虑,末将佩服。”
刘伯温在一旁补充道:“主公此计,一石三鸟。既还了赵云人情,又离间了刘备君臣,更向天下人彰显了主公的仁义与自信,高明,实在是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