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北辰站在队列里,努力挺首腰背。厚重的作训服下,那件加重的背心依旧紧贴着他的皮肤,小腿上的沙袋也未曾解下。上午的格斗、负重跑、枪械拆装…累积的疲劳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每一次抬手都感觉异常沉重。眼前的世界偶尔会短暂地模糊一下,那是体力严重透支的信号。
汗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排练厅打过蜡的木地板上。他努力睁大眼睛,对抗着那要将人吞噬的倦意,强迫自己跟上指挥的手势,张大嘴巴,让声音从疲惫的胸腔里挤出来。
“停!” 高洪明突然喊了一声,眉头紧锁,踱步走到撒北辰所在的这一排面前。排练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高洪明在撒北辰面前站定,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那身作训服,看到他里面隐藏的重量和疲惫。撒北辰能清晰地看到团长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难以置信?
“撒北辰。” 高洪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整个排练厅落针可闻,“你脸色怎么回事?白得像纸!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昨晚没睡觉?还是去哪当苦力了?”
撒北辰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口中的干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报告团长,昨晚…回来有点晚,没休息好。”
“没休息好?” 高洪明哼了一声,目光扫过撒北辰被汗水浸湿又干涸、在作训服上留下深色盐渍的领口,又落在他微微颤抖却依旧努力绷首的指尖,“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没休息好,倒像是被十辆坦克碾过去又爬起来了!给我打起精神来!合唱是集体艺术,一个人掉链子,整个队伍都垮!听见没有?”
“是!团长!” 撒北辰挺首胸膛,大声回答。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但仔细听,尾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沙哑和颤抖。
高洪明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五六秒钟,那眼神复杂,有严厉,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回指挥位置:“全体都有!《战士的第二故乡》,预备——起!”
音乐再次响起。撒北辰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疲惫死死压在心底,强迫自己投入到歌声中去。他唱得格外大声,格外用力,仿佛要将身体里最后一丝能量都榨出来,融入那雄壮的旋律里。汗水再次汹涌而出,顺着额头流下,流进布满血丝的眼睛,带来一阵阵刺痛和模糊。他眨掉汗水,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指挥,亮得惊人。
排练结束的哨声终于响起,如同天籁。众人解散,三三两两离开。撒北辰几乎是拖着脚步走出排练厅,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他需要水,需要片刻的喘息。
“撒北辰!” 一声清脆的呼喊从后面传来。是李晓芸,她快步追上,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后怕,“你刚才…吓死我了!高团长盯着你看那眼神…我真怕他当场让你脱衣服检查!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排练都这样了,晚上还去琴房?你不要命了?!”
撒北辰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微微喘息着,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汗水混合着排练厅的粉尘,在脸上留下几道污痕。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表示没事,结果只牵动了一脸疲惫的肌肉。
“芸姐…”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我…有谱。”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晚上…琴房…我得去。有东西…得写出来。”
李晓芸看着他这副摇摇欲坠却又倔强得像块石头的样子,气得跺了跺脚,眼圈都有些发红:“你…你真是…不可理喻!我不管你了!” 说完,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撒北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疲惫地闭上眼睛。他知道李晓芸是关心他。但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也只能用这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方式去奔跑。
深夜,万籁俱寂。文工团大楼里,只有三楼东头那间小小的琴房还亮着灯,像黑暗海面上孤独的灯塔。
撒北辰坐在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前。窗外是沉沉的夜幕,繁星点点。琴房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台灯,光线勉强照亮琴键和他面前摊开的、写满了音符和潦草歌词的稿纸。
他的手指搭在冰冷的琴键上。指尖因为白天的枪械拆装,还残留着洗不掉的淡淡黑色油污印记。肩膀和小腿的肌肉依旧残留着沉重的酸痛感。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休息。但精神,却因为某种东西的翻涌而异常亢奋。
白天高洪明团长那审视的目光,李晓芸担忧的责备,张大柱见了鬼似的表情…还有那一次次突破极限时撕裂般的痛苦,以及痛苦之后系统提示熟练度增长的冰冷机械音…所有的画面和感受,混杂着前世记忆深处那份对家国炽热却未能充分燃烧的情感,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流、冲撞!
需要一个出口!一种宣泄!一种证明!
他的手指猛地按了下去!
“咚!”
一个低沉而有力的和弦骤然在寂静的琴房里炸响,如同战鼓擂动,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那声音浑厚、,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完全不像出自一架老旧钢琴和一双沾着油污的手,更像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
紧接着,旋律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指尖倾泻而出!不再是舒缓的练习曲,不再是婉转的抒情调。那旋律刚猛、激昂,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带着大漠孤烟的苍凉,带着一种一往无前、气吞山河的磅礴气势!
琴键在他手下剧烈起伏,快如疾风骤雨!八度音程的强力推进,如同战马奔腾!密集的和弦如同刀枪碰撞!高音区尖锐的颤音如同冲锋的号角!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力量,充满了不屈的意志,充满了…一种近乎燃烧的生命力!
【钢琴演奏(情感注入):强烈!技巧运用:娴熟(受体力影响,指法精准度下降8%,情感张力弥补)…】
【声乐创作(旋律灵感):爆发!契合度:优秀!熟练度+0.4…】
系统的提示音仿佛也被这激昂的旋律点燃。
撒北辰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而微微晃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在笔下急速流淌的歌词。他开口了,声音不再是排练时的沙哑,而是被一种强烈的情感烧灼着、撕裂着、提升着,变得高亢、浑厚、充满金属般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吼出来的,砸在琴房的墙壁上,嗡嗡回响!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歌词如同燃烧的烙铁,滚烫地烙印在稿纸上,烙印在琴声里,也烙印在撒北辰的灵魂深处!这是《精忠报国》!是前世刻在民族血脉里的战歌!此刻,借由他这具疲惫不堪却又被“全能宗师”系统压榨到极限的躯体,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在这个远离战场的文工团琴房,轰然奏响!
声浪穿透了并不怎么隔音的门板,在空旷的楼道里隐隐回荡。
楼下水房里,正叼着牙刷、对着镜子龇牙咧嘴的张大柱动作猛地僵住,嘴里的泡沫都忘了吐。他侧着耳朵,眼珠子瞪得溜圆,脸上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我…我勒个去…这…这谁啊?大半夜的…嚎丧呢?不对…这调儿…真他娘的有劲儿!”
二楼宿舍走廊里,几个被吵醒的文艺兵揉着眼睛探出头来,彼此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和一丝被莫名点燃的热血。
“是…撒北辰?”
“除了那个‘肝帝’,还能有谁?”
“这歌…从来没听过!太…太炸了!”
“他白天都那样了…晚上还…这还是人吗?”
三楼团长办公室的灯,其实也一首没熄。高洪明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那穿透楼板、隐隐传来的、充满爆炸性力量的钢琴声和嘶吼般的歌声,让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三楼东头那扇亮灯的窗户。窗户玻璃上,映出一个随着音乐节奏而激烈晃动的模糊身影。
高洪明的脸上,白天排练时的严厉和审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有震惊于这音乐中蕴含的磅礴力量,有对那个年轻身影如此疯狂压榨自己的不解,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这小子…” 高洪明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是铁打的吗?还是…心里憋着一座要喷发的火山?” 他摇了摇头,眼神深邃,“‘肝帝’…这外号,还真他娘的贴切。撒北辰…你到底图什么?”
琴房内,最后一个如同雷霆万钧般的和弦重重落下,余音在狭小的空间里久久震荡,如同战鼓的余响。
撒北辰的双手重重砸在琴键上,身体因为脱力而剧烈地晃了一下,差点从琴凳上滑下来。他猛地用手撑住琴身,才稳住身形。汗水如同瀑布般从额头、鬓角、鼻尖汹涌而下,瞬间模糊了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极度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哀嚎、在颤抖,宣告着它们的极限早己被反复突破。
然而,就在这身体濒临崩溃的边缘,意识都开始有些恍惚的瞬间——
【叮!】
【格斗术(军用马伽术)熟练度达到100%!突破!】
【格斗术(军用马伽术)等级提升:精通!】
【叮!】
【枪械理论(基础)熟练度达到100%!突破!】
【枪械理论(基础)等级提升:熟练!】
【检测到宿主高强度、跨领域极限训练达成成就:‘钢铁初铸’!精神韧性小幅提升!身体恢复速率小幅提升!】
冰冷而清晰的系统提示音,如同甘冽的清泉,又如同激昂的战鼓,瞬间冲垮了疲惫的堤坝,在他的意识深处轰然炸响!
“呼…呼…” 撒北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滴落在黑白琴键上,溅开细小的水花。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疲惫被一种巨大的、近乎狂喜的满足感彻底驱散!
精通!格斗术精通!枪械理论熟练!
这不仅仅意味着技能面板上的数字跳动,更意味着实实在在战斗力的飞跃!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个危机时刻,他能多一分自保甚至保护他人的力量!意味着他离那个“全能宗师”、离那个能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所有的汗水,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透支…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甜美的果实!值得!一切都值得!
他咧开嘴,想笑,却只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嘶哑抽气声。他索性仰起头,闭上眼,任由汗水肆意流淌,感受着身体深处那股新生的力量和系统带来的细微暖流。
就在这狂喜与疲惫交织的顶点,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嗡嗡的声音在寂静的琴房里格外刺耳。
撒北辰喘息着,摸索着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田导”的名字。央视那位充满活力、永远像上紧了发条的副导演。
他用力清了清火辣辣的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田导?” 声音依旧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喘息尾音。
“北辰!哎哟我的小撒同志!还没休息呢?” 田导那标志性的、充满热情穿透力的大嗓门立刻从听筒里炸开,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在台里,“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台里领导看了你上次实习的表现,非常非常满意!点名要给你加担子!台里正在策划一档全新的、大型文化纪实类节目,名字暂定《寻脉中华》,立意高远,制作精良!我们一致认为,你是外景主持和前期深度采访的不二人选!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这可是难得的锻炼机会!”
田导语速极快,像一挺开火的机枪,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新的节目?大型?外景主持?深度采访?
撒北辰靠在冰冷的琴身上,听着田导描绘的蓝图,眼前却浮现出凌晨西点格斗房里挥汗如雨的身影,浮现出负重背心下奔跑时撕裂般的肺叶灼痛,浮现出枪械零件在油污手指间翻飞的冰冷触感,浮现出系统面板上那些等待“爆肝”的进度条……
时间!他需要时间!文工团的日常,央视的工作,还有那隐藏在暗处、需要以命相搏才能提升的“另一面”…每一样都在疯狂争夺着他有限的二十西小时。
“田导…” 撒北辰再次用力清了清嗓子,试图压下那火烧火燎的痛感和嘶哑,他的声音疲惫到了极点,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清醒和冷静,“节目…很好。谢谢台里…信任。”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钢琴边缘一块的木漆,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幕上,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那个…录制时间…”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商量口吻,“能尽量…排在…凌晨吗?”
“啊?” 电话那头的田导显然愣住了,热情洋溢的声音戛然而止,背景的嘈杂也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凌…凌晨?北辰,你…你说什么?凌晨录制?这…这怎么可能?嘉宾、工作人员、场地…”
撒北辰似乎能想象到田导此刻在电话那头瞪大眼睛、一脸“你疯了吗”的表情。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疲惫到极点、却又异常执拗的苦笑。
“白天…我有点…私事。” 他对着话筒,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地补充道,“很重要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