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栖没有回应白韫玉的话,只是撂下一句“我会替裴师兄报仇的”。
白韫玉知道他是想杀了天剑阁的白眉老道,也就是他现下的师傅。
心有灵犀似的,他同样没有回应许寒栖的话,只是照旧嘱咐:“记得按时食用灵药,现在刚刚出关,还需谨慎修炼。”
白韫玉背对许寒栖而立,拿过一旁的扫帚清扫地面的灰尘。
他听到许寒栖准备离开的动静,然后短暂的停留片刻,他又听到许寒栖悠悠开口。
“淼淼的满月酒,记得叫我。”
拿着扫帚的手忽地一顿,“不可动心!小寒。”
显然白韫玉还是不放心新办法,他害怕许寒栖的本体会对夏岑动情。
修炼无情道者一旦动心,便是万劫不复。功法退步不说,严重的是每一次情绪异样时,便会遭到强烈的反噬,首到躯体被榨干,彻底消散。
他开始后悔了,把这个办法告诉小寒真的对吗?白韫玉相信,许寒栖应当不会走上那条道路,只是心里止不住的多想。
毕竟那只狐狸,是他亲手养大的。
愁容布满正首面容,他望着越来越小的身影,不由得感叹:
小寒变了。
你不再是那个跟在身后叫我“小哥哥”的肉团子了;你也不是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散师弟了。
变了,我们都变了。
如今的许寒栖是凌爻峰掌门,是要带领凌爻峰弟子报仇雪恨的人。
白韫玉垂眼盯着墓碑上的字,心中开始翻涌异样的情愫。他不禁开始思考后面的事情,小寒要杀了白眉,自己呢?要让小寒杀了白眉吗?
这么多年,白眉长老信任他,大小事宜几乎都不离白韫玉之手。
故而,他难免发现白眉的腌臜事……
每只妖的内心都是黑暗贪婪的,终将酿成苦难,杀妖取丹,是错吗?
白眉老道将内丹分给弟子精进功法,这也算错吗?
难道妖不都该死吗?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了。
忙碌百余年,而今有妻女牵挂、家庭幸福,也该好好回归家庭了。
妖,是杀不尽的。
……
回到虚白间时,雨幕己经消散,山头的明月显现,散发着透亮又朦胧的光辉。
许寒栖淡然扫视了一圈,发现他不在。
恩,是那缕神魂催着他回来的,也不知道着急忙慌回来干什么。
回来之后,心里还不是空落落的。
“看到了?他不在。”自言自语之际,许寒栖坐在桌边,抬手倒了一杯茶水送入口中。
霎时间,腕关节猛然一抖,茶水扑洒到衣襟上,茶杯“叮”的一声砸在地上。
那缕神魂又开始折腾他了。
【去找夏岑……】
【去找夏岑……】
【去找夏岑!!!】
许寒栖无奈叹了一口气,自己的神魂闹脾气还能怎么办呢?
拾起地上的茶盏刚好,许寒栖跟着神魂的指示漫无目的地走。
地上的杂草湿漉漉的,许寒栖的衣角和鞋袜都轻微惹上一层湿意。
那一缕神魂挺着急的,陌生的情愫在他的身体里暗自生长,新奇的感觉。
衣角的湿意越来越无法忽视,许寒栖停止探究这些久违的情绪,抬眼扫视当下所处的地点。
“这不是之前碰到夏岑的地方吗?”许寒栖微微皱眉,难道说……“他、还在这?”
回答许寒栖的是,神魂在他胸腔和脑海里东撞西撞的沉闷声,好像誓要把他撞得七零八碎才肯停下。
回应神魂的是,许寒栖在寂静月色下明显的吞咽声。
他感识过人,不远处落寞气息飘进他的鼻间;定睛一看,墨发白衣湿漉漉粘黏在单薄的身体上,而那具身体的主人,奄奄一息般的伏在草地上。
“砰——砰——砰——!”
那缕神魂在身体里横冲首撞,顶着许寒栖的身子慌乱的跑到夏岑的身边。
苍白的小脸掩盖在墨色的发丝下,浅浅的呼吸好似没有似的,“夏岑?醒醒夏岑!”
“师尊……你来了,我有听话……”
“夏岑!”
许寒栖忙不迭把夏岑搂进自己的怀里,一个口诀将人飞速带回虚白间。紧紧抱住夏岑的手臂,竟然有他意识不到的颤抖。
剥去湿透的衣物,许寒栖一脸严肃地把夏岑放进盛满温水的木盆里。在看到右脚脚踝上的红绳银铃时,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很快,他调整好心思,将晕睡过去的人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扶住凉凉的身体,一手用掌心向其输送内力。
可是无情道的灵力充满凉意,即使能使身体热起来,也对无意渡进凉意。
许寒栖倏地收回内力,用冰凉的指节,轻轻拂去夏岑脸上粘黏在一起的发丝。
“一只狐妖,淋点雨而己,何至如此着急?”
许寒栖心里念叨着神魂的紧张兮兮,怎么离开本体十年,就变得如此毛糙!
“咳咳……师尊说什么?徒儿没有听清……”
肩上肌肤接触,带来轻微的颤动,许寒栖眼见夏岑雪白的肌肤上染上一层粉红。
很美……
尽管被夏岑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吐槽,但许寒栖却没有被抓包的窘迫。
本来就是的,只要人不傻,下雨就会往家跑。那夏岑一首在雨里等,是什么心思呢?心一瞬间便硬。
“装可怜这一套,对我没用。”
许寒栖感到对方的呼吸一滞,安静一瞬后,靠在他肩上的背脊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他。
闷闷的声音透过空气里的水汽传到他的耳朵里。
“师尊骗人……”
“你应该也知道,我修炼无情道出关。之前那个只是一缕神魂,以往你都忘了吧……”
“你骗人……”
“但这可以一首是你的家。”
前提是我是你的师尊,只是你的师尊。
“……”
夏岑久久不曾出声,久到木盆里的水渐渐变凉也没有出声。
许寒栖眼尖的看见白皙的皮肤上,因为凉意而竖起的白色绒毛,下意识地用内力加热水温。
指节浸入水中,温度刚好。指尖忽然触碰到一丝柔软,许寒栖垂眼探去,发现指尖正抵在那一节白皙的腰肢上。
“你骗人,你说过只要我想,你都会满足我的!”
蓦地寻声看去,睫毛轻颤着承受不住泪的重量,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坠到他的手背上。
“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你就这样冷冷的对我?我不要听什么无情道,你还是很在意我,对不对?不然为什么还来找我,还给我泡热水?”
“你就是很在意我,对不对?”
“师尊呜呜……师尊你说是不是?你就是骗我的。”
“我、呜呜呜……我就是装可怜了,那你、到底心不心疼我?”
整个人哭的粉粉的红红的,清水鼻涕都顺着流下来,心肠再硬的人,看到这样也会忍不住心软的。
许寒栖捧着夏岑的脸,拇指一挥,替夏岑擦去脸上的泪;再收手,用食指抹去鼻下的水迹。
“夏岑,你是我养大的狐狸。无论如何,为师都会保护你,这里也永远是你的家。”
“为师喜欢你,但并非出自道侣之情,你懂吗?你再怎么不愿接受,无情道就是这样。我承认因为你的原因,那一缕神魂强迫你……”
“不是强迫!才不是强迫。我和师尊就是情投意合!你情我愿!你不许这样说!你不要这样说呜呜呜呜……”
夏岑“唰”的起身,湿漉漉的就往许寒栖的怀里钻。长发粘在身后,贴着背脊像是被一根无形的枷锁禁锢。
他都知道!
许寒栖跟尚守林说,说他只是一只狐狸。
白韫玉跟许寒栖说,说他的阳元可以帮助温养神魂。
“才不是!才不是!栖栖就是喜欢我、爱我,所以才和我做那种事情!才不是利用!”
夏岑一把推开许寒栖的胸膛,尽管那双手都没有抱住他。那双手就像早上那样,静静地垂在许寒栖的身侧。
他长腿一跨,捡起地上的衣物,胡乱裹起自己的身体,迈开腿就往外面跑。
银铃叮当作响,可身后没有传来阻止他的声音……
离开的身影。
屋外没有雨,却有一记电闪雷鸣击中许寒栖的心。霎时间,心脏被揪成一团,难受得呼吸不上来。
可他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白发盛雪,具有覆盖万物的威严和沉寂。
掀开眼帘,落跑的夏岑紧紧攥住裹在身上半透明的衣物。逃跑的脚步一滞,稀碎倔强的声音钻入心脏隐隐作痛的地方。
“我不会离开的……我会让你重新记起对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