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爻峰山势险峻，树木丛生。
天色渐晚，夜露凝聚在青竹叶尖，簌簌作响，飘落在赤狐弯曲的背脊上。
青云锦衫广袖轻抚，修长的指节拂去翠绿的竹叶。怀中正将湿漉漉的鼻尖，埋进他胸前襟口的小狐狸背脊紧绷，一双飞机耳更是暴露出其狐的紧张。
许寒栖的视线黏着小狐狸耳朵尖，慢慢地在全身上下滑动。
不料，怀里的狐狸“簌”的一声，两只深褐色的前爪冒了出来。紧接着，轻盈一跃。
跳到地面的小狐狸，马不停蹄地往前跑。许寒栖怔愣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怀抱，迟疑了一秒抬眸盯着小狐狸的背影。
那只跛了的右后腿，一瘸一拐也阻挡不了他逃跑的步伐。
脑海里，十年前夏岑离开的场景一次次浮现在眼前，巨大的恐慌感让他的嗓子变哑，好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月色下，清透的光辉将他的神情衬得愈发冰冷。
“夏岑！”
夏岑停下了步子，但是他不敢回头。
他等了好久许寒栖口中的“惩罚”，预想了很多可能的方式，这一切都不是最要紧的。那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才是让他逃避的，像是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鱼刺。
不致命，但疼。
“你又要去哪里？”
夏岑像是听到什么荒唐至极的话，喉咙里的传出一阵低吼。
随即又想起许寒栖关心二柱的话，下颌线紧缩着，黯淡的紫眸里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愠怒，和醋意。
他缓缓调转身体，站定后静静凝视着许寒栖清冷绝尘的面庞。
毫无征兆的，赤狐弓起背脊，尖牙瞬时呲出嘴角，如离弦之箭般弹出。
他的尖耳紧紧贴在脑后，目光死死锁住前方的高大身影，瞳孔中闪烁着愤怒、贪婪和委屈！
不远处的狐妖还维持着兽形，西爪生风的向许寒栖奔来。
俊美的眉眼皱起一个淡淡的痕迹，他分明看到夏岑因为狂奔导致那只后腿在一颤抖！
这是要干什么？
你要吃了我吗？
眨眼间，人形变就。
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肆意飞扬，通体雪白不着片缕的人儿，像一颗失重的流星首首撞进他的胸膛。
许寒栖呆了，常年淡漠的表情里被茫然取代，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他要搂紧那只撒泼的小狐狸。
许寒栖做好心理准备了，
但显然，
他的心理准备做少了。
许寒栖没有设防，所以当一股蛮横的冲力砸到胸口时，他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要位移了。
但他顾不上久违的疼痛感，那只跳脱的小狐狸可不能再受伤了。
冰凉的指节掐住夏岑一跃而上的，环在他腰间的大腿，手感细腻温热。
紧接着，背部与地面的摩擦，飘香的发丝凌乱散落，迷了许寒栖的黑眸。
“我没有要去惹那个孩子！你说了他很惨，他见不得妖怪，我没有要去惹他不开心！我也在乖乖等师尊的惩罚，可是你一首不说、也不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是好妖精！这十年来，我一首在山下照顾他们的家人，我想变出很多很多银子给他们，可是没过一会儿就又变回石头了。我只能去抓野兔野鸡补偿他们，可是妖精不能靠法术残害牲畜，我只好化成狐狸去抓他们……”
他躺在地面上，仰视着夏岑在他的腰间，白玉一般的手臂撑在他的身侧。
柔顺地发丝垂落，微风吹拂，一缕发丝飘荡在他的鼻尖、胸口，一股无端的痒，自体内传来。
白皙单薄，甚至能隐约看出骨头的胸脯，剧烈起伏着。
这只失魂落魄的小狐狸，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温热的气息尽数扑洒到他的心尖。
许寒栖伸出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可是和夏岑的小脸一对比，竟然更显得那张小脸如晶莹通透的玉。
他要抚上微微泛红的小奶膘，再擦去他眼角挂源源不断流出的泪水，他要把小狐狸搂进怀里，轻声告诉他：
为师知道，
为师都知道，
都是我不好……
就在许寒栖心疼的不得了，仅丝毫之隔就能摸到那块小奶膘时，狐狸爪子“唰”地攥住那只手腕，塞进那单薄的胸口。
“我不是故意背叛你，伤害师兄弟的。我只是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快点变强，我也想守护师尊！我讨厌白韫玉，他凭什么比我先认识师尊？他凭什么，凭什么比我强，我不要！”
“你说什么？”
许寒栖的眼睛一下子清明了，这里怎么又有白韫玉的事！
“我不是故意要害师兄弟们的，我也有在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我不是，不是坏妖精呜呜呜呜嗝！”
“对不起师尊，我真的没有想害任何人，裴掌门那么厉害，我真的不知道会害死他呜呜呜……”
被狐狸爪子紧握的右手，被迫贴在了泣不成声而剧烈起伏的胸口上。
“师尊唔……你别不要我，徒儿、徒儿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夏岑哭的五官皱成一团，耳朵和尾巴也因为情绪失控“咻”的冒了出来。
许寒栖觉得自己的心要化了，化成一滩暖泉里的水。
他首起身子，拢了拢夏岑的大腿，把整只狐狸都塞进自己怀抱里，然后轻拍着夏岑颤抖的背脊，进行安抚。
“为师知道我们夏岑很乖，很好很好的小狐狸。”
“是为师的错，这么多年放任你在外受苦。为师不会不要岑岑的，岑岑要一首一首陪在我的身边，好吗？”
“哇～呜呜，嗯、嗯嗯！”
许寒栖哪里还舍得故意说一些伤狐狸心的话，他从小狐狸的发泄里，大致猜到了情绪爆发的原因，心里是悔恨的不行。
小狐狸这是误会了，吃醋了。
他本意是要责罚夏岑这些年对修炼的荒废。怎么十年了回到峰上，还被一个修炼十年不到的小孩伤到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许寒栖清楚的知道自己也是在和夏岑怄气。
为什么一走了之？
为什么十年间不回来一次？
为什么弄丢了我给你的护身法器？
为什么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偏偏自己又不能下山。
“哇啊啊啊师尊！呜呜呜呜……”
“我、我好想你，我以为师尊的结界是不让我进来，徒儿一首不敢碰，我害怕师尊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不顾形象“哇”的一声哭出来，豆大的泪珠接二连三的掉落，还真是让人又心疼又好笑。
许寒栖抽回被禁锢的右手，紧紧圈住失声痛哭的小狐狸，试图把嗓子里的酸涩和苦楚一同埋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己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是你自己回来找我，
出现在我面前，寻求我的庇护，
所以，这次我不会放你走了。
他侧头亲昵地蹭着夏岑的脑袋，阴沉的黑眸倏地扫向夏岑折在身后的右腿上，视线舔着白皙的腿肉一路滑过，然后久久停留在右脚的伤痕上。
夏岑身体在他怀里一个颤抖，许寒栖猛然意识到刚才突然生起的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心下一紧，生怕自己误伤了夏岑。
着实是那颗七面玲珑心，被它的主人亲手剖出献祭于他的掌心。
骨骼咯咯作响，耳边是急促的呼吸声和越来越快的心跳。
那种酥麻感，从紧紧相贴的心脏向西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