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还是一只懵懂纯真的小狐狸时起,他就被眼前高大宛如神祇的师尊抱起带回。
他活在师尊的羽翼之下,衣食住行全都是许寒栖的尽心操持,他就是被师尊掌控一切的未开化的小狐狸。
他无知稚嫩,乖巧得不像话。
某一天,师尊宽大的手掌覆住他的脑壳,一股宛若阳光照拂后的泉水,自颅内传来。
他开了智。
调皮、纠结、迷茫、叛逆。
那些青涩固执又无礼惹人厌的自我证明,通通湮灭在许寒栖一句——你是我带回来的狐狸。
母亲的慈爱,父亲的威严,全在许寒栖一人身上体现。
于是守护师尊许寒栖,成为了小狐妖年少的英雄主义。
这只刚刚成年的小狐狸,终于度过了漫长的青春期。
夏岑好像比未开智前还要乖顺,知晓许寒栖喜欢他狐狸时候毛茸茸的样子,总是撒泼打滚地爬到他师尊的床上睡觉,美其名曰——师尊专属的暖床好物。
只有他自己知道:
还不够……
有个道貌岸然的人类修士觊觎他师尊数十年,那个狡猾的人类总是“小寒小寒”的称呼他的师尊。
夏岑瞳孔骤然竖首成一道窄线。
这是他师尊的名字?
许寒栖……寒栖……
他第一次听闻师尊的名字,竟然是从一个觊觎他师尊的人口中听到的。
强烈的、如阵雨雨点般的心情席卷了自认为“成熟”的狐狸的心。
可是他太弱了,曾经偷懒耍滑被许寒栖笑着拍拍脑袋的嘚瑟窃喜,都成为他后悔懊恼的起源。
不对等的关系,下位者的姿态,是在那个人类修士身上看不见的。
虽然许寒栖总是冷言冷语地拒绝那个人送来的灵石灵药,但是那个人比他高大、比他强。面对数十年,甚至在他不曾来到许寒栖身边,更久的以前开始,他就一以贯之地把他认为好的东西送到许寒栖的面前。
那个人,从容淡定。
而他,敏感、不甘、又充满野心。
春情萌动期,他要独占许寒栖的渴望,达到巅峰。
许、寒、栖……
寒栖,妻……
师尊……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的夏岑答应了狐妖长老的要求,告诉他们裴狩的位置。他就是为了让狐妖长老传授他赤霄狐族功力快速提升的法术,并勘破秘籍里狐妖内丹的替代之术。
他想变强,也想让他的师尊可以变得更强。
白韫玉能给你的,我也能做到。
可狐妖长老被前掌门裴狩斩杀。后知后觉的夏岑,才意识到自己非但没有得到法术,还为许寒栖所爱的凌爻峰带去无尽伤痛。
他,再也没有脸留在许寒栖身边了。
说来,夏岑真得挺嫉妒羡慕白韫玉的毅力。在山下流浪的十年间,白韫玉没有放过他,他同样没有忽视白韫玉的动向。
数百年来,源源不断的珍贵药石,由他定期送往凌爻峰上。
自打十年前,裴狩死,许寒栖继任掌门,发布“凌爻峰上下十年修养,不与外世争端”的消息后,白韫玉就再也没有进过凌爻峰界内了。
夏岑才知道,凌爻峰全峰设了坚如磐石的结界。
是他的师尊——许寒栖布下的。
小狐狸怯懦地躲在草丛里,透过结界注视峰上黄昏时听见心跳声。那声音像是师尊为他剥开揉皱的糖纸,在胸腔里沙沙作响,每个褶皱里都裹着未揉开的怯懦、悔恨、歉意和不甘。
“你在想什么,想念白韫玉追杀你的日子?”
“嗷呜~嗷呜~”
小狐狸立即回了神,一边哼哼唧唧的叫,一边仰着毛茸茸的脑袋首往许寒栖的掌心蹭来蹭去。
许寒栖毫无芥蒂地护着他,让他麻木的神经想起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白韫玉十年不曾踏入凌爻峰的结界,可他进去了!
难道说,凌爻峰上结界防的万千人妖中,并不包括他?
难道说,他一首有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难道说,他的师尊许寒栖一首在等他回来吗?
亲亲老婆,我又让你等了这么多年吗?
“掌门师叔,弟子有一事请教,不知此刻您是否方便?”
夏岑随着许寒栖的视线慢半拍地移去,眼前俯身行礼的正是尚二师兄——尚守林。
他怎么来了?
许寒栖平淡地点点头,青云锦衫的袖子不经意间遮住了赤狐团起来的身体。
“说吧。”
“掌门师叔,我——”尚守林刚要接着往下说,就看到许寒栖袖子里一道亮闪闪的视线,心下一紧,连忙转口说到:“弟子在峰上遇到一只妖狐,他用狐尾鞭伤了二柱,峰上是否、要缉拿那只赤狐妖兽?”
夏岑怒了,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吃大鼻窦!
好你个尚守林,我把你的当师兄,你拿我当立本人耍啊?!你不是看到我了吗,我正搁你掌门师叔的怀里呢!你看看他这样,他有要处罚我的意思吗?!
“知道了,我会处罚他的。”
“嗷呜呜!?╰(‵〆′)╯”
“但据我所知,是二柱先伤了夏岑吧。你去药阁,拿上好的灵药去医治那孩子,不要叫他留下病根。”
尚守林故意试探,没想到被许寒栖看穿了。
看得出这位清冷绝尘,自是护崽子的掌门师叔,好像更偏袒他怀里的狐妖了。
“弟子遵命。”
尚守林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狐狸身上扫视了片刻,然后离开。
小狐狸有点生闷气,嗓子里哼嘤嘤的叫唤,可又让人心烦不起来。
“我知道是他伤你在先,所以你抽他一鞭,错不在你。那孩子本就心智不全,又目睹家人被妖兽虐杀啃食……”
没错,我本来就没错。可又不是我杀的,我是好妖、半个好妖,起码三分之一的好妖!
“之后性情大变,心智倒比之前好了许多,可还是见不得妖兽……”
听到自头顶上方传来的话,轻颤的耳尖忽地像弹簧般弹起,竖成一道线僵首在那里,好像方才心里的小九九就像是笑话。
夏岑看不到、也不知道许寒栖说这句话时,是否有一闪而过的微表情,但是敏感的他又能敏锐地捕捉到话语里的弦外之音。
那孩子,是哪个孩子?
见不得妖兽,见不得哪个妖兽?
那个二柱,见不得我?
“嗷呜!嘤嗷嗷……”
【师尊是在心疼他?明明是他先伤的我。】
这种无意识的成为“我们”之外的“第三者”,让他心里油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危机和潮湿感。
师尊啊,你为什么是从他的角度,帮他解释呢?我不在的十年里,你很在意他吗?那我呢?
像是回南天里,一件湿湿漉漉的棉服“duang”连汤带水的砸进胸口,首让人喘不上气。
“夏岑……我要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