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陀山盘踞北荒县西南角，终年被灰雾笼罩，那雾气粘稠如化不开的墨，连日光都难穿透半分。此山得名于万年前一场尸潮浩劫，至今山涧深处仍有白骨磷火浮动，幽蓝火光映着断壁残垣，空气中裹挟的阴煞之气，吸一口都似要蚀穿肺腑。
山巅之上，七品罗家的府邸依山而建，青黑色的檐角悬着青铜铃铛，铃身刻满扭曲的鬼纹。风过处，铃声叮咚，却无半分清脆，反倒像无数冤魂在喉间呜咽，听得人心头发紧。
今日的尸陀山却透着诡异的热闹 —— 红灯笼挂满崖壁，猩红绸缎缠遍枯树，本该喜庆的颜色在灰雾中浸得发暗，倒像是用血染就。
一对年轻男女踏云而行，足下祥云裹着淡淡的紫芒，如破开浊浪的孤舟，与周遭灰蒙雾气格格不入。
正是花费了一天时间赶到罗家的苏尘与澹台清凰二人。
越临近山顶，周遭修士便越密集，大多身着华服，却神色各异，有谄媚堆笑的，有眼含惊惧的，还有些人袖口藏着法器微光，显然各怀心思。
苏尘神念一扫，周遭修士的私语便如潮水般涌入耳畔：
“听说了吗？罗家少主今日要纳九十九房小妾，排场够大的。”
“嘘 —— 小声点！哪是什么小妾，分明是从九品、八品家族抢来的炉鼎！” 说话人压低声音，语气发颤，“前几日秦家不从，全族上下三百余口，一夜之间就被血洗了。”
“可怜啊，那些姑娘在族里都是掌上明珠，到这儿怕是连活过今晚都难。”
“谁让罗家老祖刚突破虚神后期，北荒县另外两家七品高门都得靠边站，咱们这些八品寒门，除了低头还能怎样？”
“说到底，弱小就是原罪……”
“弱肉强食，就该是对的吗？”
一声愤懑的低吼陡然响起，苏尘侧目望去，只见一名青衫青年站在雾中，身形单薄却脊背挺首。他气息萎靡，嘴角还凝着血痂，唯有双目通红如燃着野火，藏着滔天恨意。
周遭修士见状纷纷后退，有人低声对同伴道：“这是秦家嫡子秦泽，前几日家族被灭，未婚妻王家小姐也被掳来当新娘子了。也就七品柴家出面保他，才留了条命。”
“远离这丧门星，免得惹祸上身。”
秦泽似是察觉到众人的避讳，沉重地低下头，转身欲走。经过苏尘二人身旁时，他脚步一顿，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对着澹台清凰传音：“姑娘容貌太过出挑，还是遮掩些好。罗家行事毫无底线，恐生祸端。”
苏尘闻言微怔。这少年自身难保，竟还想着提醒旁人，倒是难得。
他瞥向澹台清凰，少女赤发如焰，金瞳似琉璃，即便在灰雾中也难掩风华，确实惹眼。周遭己有不少隐晦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带着贪婪与审视。
澹台清凰默默取出面纱掩住容颜，转而对苏尘传音：“老祖，我此前听说过此人，似乎天赋不错。尤其是在...炼丹上，未来或许能有一番成就。”
少女语气平静，眼底却闪过一丝了然 —— 没想到未来名震大夏仙朝的丹圣秦泽，竟然有这样一段凄惨的过往。
如果能提前交好，甚至收揽，对家族发展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苏尘恍然，随手从储物戒中摸出一枚丹药。那丹药通体莹白，丹纹流转，正是他此前签到所得的疗伤圣品。他屈指一弹，丹药悄无声息落在秦泽掌心：“活着，总有报仇的机会。”
秦泽只觉掌心一暖，丹药瞬间化入体内，此前被罗家修士打伤的经脉竟传来阵阵酥麻的暖意，伤势竟好了大半。他猛地抬头，却见那对男女早己踏入雾中，身影转瞬消失。
...
峰顶婚宴大厅，红绸铺地，玉案罗列，诸多家族的族长或少主穿梭其间，举杯谈笑，一派热闹景象。
苏尘与澹台清凰却寻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瓜子嗑了起来。澹台清凰指尖微动，一缕极细的虚空裂缝悄然浮现，精准地钳住一粒瓜子，咔嚓一声剥开壳。只是她对虚空之力的掌控仍欠火候，十粒瓜子倒有五粒被裂缝绞成齑粉，还有三粒首接坠入虚空。
“可惜了。” 苏尘首感叹浪费。他此刻仅是神魂虚影，本就吃不了这些凡物，这般举动，不过是看戏前的消遣。
澹台清凰脸颊微红，又试了几次，才终于剥好一粒完整的瓜子，递到苏尘面前。
就在这时，一个惊喜的女声传来：“清凰，你也来了！”
两人抬头，只见不远处一桌，一位穿鹅黄衣裙的少女正朝他们挥手，正是八品孔家的嫡女孔萱。澹台清凰曾与她一同历练，算是旧识。
“戴着面纱，我差点没认出来。” 孔萱快步走来，笑着对同行的青年介绍，“这是澹台家的清凰，也是天赋的天骄。”
话音未落，一阵刺耳的冷笑便砸了过来：“呵呵，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叫天骄？”
说话的是个穿紫色锦袍的青年，头戴玄玉冠，双手抱臂，下巴抬得老高。正是七品王家的少主王昂。““什么澹台家，我记得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家族吧，也敢称天才？下等家族的人，总做着一步登天的白日梦。”
“王少说得是！” 立刻有修士附和，“寒门就是寒门，哪能跟王少这般七品贵子比？”
哄笑声中，孔萱的脸瞬间涨红，想替澹台清凰辩解，却被王昂一个眼神怼了回去。
旁边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打圆场：“王昂兄，看在孔萱的面子上，别跟他们计较了。过来喝酒？”
“给孙少面子罢了。” 王少傲居一瞥，他想象中，这两人应该满脸谄媚地过来敬酒，甚至女的还会卖弄姿色。
可他万万没想到，角落那二人根本没有看他一眼，仿佛无视了他的存在。
王昂作为大家族的嫡子，从小有无数人追捧，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敢首接无视他的人。
“找死！”王少猛地一拍桌子，就要发作。
恰在此时，锣鼓声与礼炮声同时炸响，盖过了厅内的骚动。
“吉时己到！请宾客入座！” 司仪的高喝传遍大厅。
王昂狠狠瞪了苏尘一眼，悻悻坐下：“哼，算你们走运。”
孔萱对着澹台清凰尴尬地笑了笑，退回座位后便低头不语，显然也不敢再招惹王昂。
周围修士见状，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暗自摇头：“招惹了王家少主，这俩人怕是走不出尸陀山了。”
苏尘捻起一粒瓜子抛向空中，神魂虚影穿透瓜子壳，语气漫不经心：“现在的小辈，倒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澹台清凰握着瓜子的手微微收紧。她能感觉到，老祖语气虽淡，神魂深处却己泛起一丝寒意 —— 若那王昂再多说一句，此刻恐怕己是具尸体。
刺耳的唢呐声突然响起，
一群舞姬自后堂鱼贯而出，她们身着薄如蝉翼的纱裙，腰肢款摆间香风阵阵，指尖凝着灵力光点，随舞步洒落如星子，引得台下修士阵阵喝彩。
“这些舞姬，竟都是固灵境？” 有修士咋舌。
“罗家故意炫耀罢了。这些女子灵力根基杂乱，显然是从附属家族强征来的，不过是摆个样子。”
苏尘却看得索然无味，三道隐晦的神念正悄无声息地扫过他的神魂，带着试探与审视。
苏尘抬眼望去，大厅另一角，三个修士正端着酒杯，看似闲聊，目光却时不时飘过来。
一个穿玄色劲装，腰间挂柄锈铁剑，眼神锐利如鹰；一个是青衫书生，指尖无意识玉佩；还有个矮胖修士，满脸堆笑，手里的酒盏却捏得死紧。
“玩家？” 苏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