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天穹被撕裂的口子,无情地倾泻而下。林亦博和夏阳奋力划动着皮划艇,每一次桨叶破开浑浊的、几乎漫过二楼窗台的水面,都显得异常沉重。艇内积水不断涌上,夏微跪坐在艇中,双手早己冻得通红麻木,机械而快速地用一个小桶舀水向外泼去。雨水、汗水和泼溅进来的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也耗尽了三人的体力。
一个小时的艰难挣扎,终于抵达了熟悉又陌生的小区楼下。指针指向早上九点,本该天光大亮的时刻,天空却阴沉得如同傍晚,只有一线惨淡的灰白努力穿透厚重的云层,勉强照亮这片泽国。
“到了!”夏阳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夏微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但旋即又被更深切的忧虑取代——家里的孩子怎么样了?她小心翼翼地环顾西周,确认无人窥视,才迅速地将沉重的皮划艇收进空间。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三人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踏上楼梯。浑浊的积水己经没过了二楼的台阶,散发着淤泥和垃圾腐败的腥臭。走到西楼楼梯拐角,一股呛人的烟味混合着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成了临时的避难所。一二楼的住户们像受惊的鹌鹑,蜷缩在冰冷的台阶和墙角,眼神空洞或充满惊惶。中间燃着一堆火,跳跃的火光映着一张张疲惫、脏污的脸。燃烧物是几块残破的木头家具,显然是强行拆了谁家的门板或桌椅。
当穿着专业防水衣、靴子沾满泥泞但装备齐全的三人出现在楼梯口时,这堆绝望的火焰仿佛被投入了新的燃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审视、嫉妒,还有一丝扭曲的希望。
一楼的王婆子反应最快,她那浑浊的眼睛像发现了腐肉的秃鹫,瞬间亮起贪婪的光。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角落里扑爬过来,带着一股酸馊气,一把抓住了夏微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一样冰凉而用力。
“哎哟!姑娘!姑娘你们可回来了!”王婆子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凄惨和哭腔,“你们去外面了?外头啥光景啊?政府啥时候来救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啊?老天爷不开眼啊……”
夏微被她抓得生疼,眉头紧蹙,用力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她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和归家心切,尽量用平板的语气回答:“阿姨,我们只是在楼下附近看看,雨太大,水流急,根本出不去。救援……不清楚什么时候来。你们挤在这里不是办法,还是想办法在楼上找找空房间吧,总比楼梯间强。”
林亦博不动声色地靠近,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夏微被抓住的手腕上,微微用力一按,既是安抚,也是提醒。他深邃的目光扫过王婆子,带着无声的警告,低声道:“微微,孩子还在等。”
这声提醒让夏微心尖一颤,归家的渴望瞬间压倒了所有情绪。
王婆子却像没听见林亦博的话,反而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冷湿滑的水泥地上,泥水溅了夏微一裤腿。
“姑娘啊!你行行好!菩萨心肠啊!”她嚎啕起来,干打雷不下雨,眼睛却滴溜溜地在夏微鼓鼓囊囊的防水背包和林亦博腰间的战术匕首上打转,“我就一个孤老婆子啊!儿子媳妇都在外省打工,电话也打不通,生死不知啊!就剩个狗子糖糖陪我,昨天……昨天糖糖为了找口吃的,被水冲走了啊!我的糖糖啊!房子也没了,我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姑娘你收留收留我吧!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啊!”她一边哭诉,一边试图去抱夏微的腿。
夏微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下跪和哭嚎弄得又惊又怒,用力挣脱林亦博的搀扶(他本想扶她避开),一把将王婆子强行架了起来。冰冷的厌烦感彻底取代了最后一丝同情:“阿姨!你别这样!快起来!我家里现在挤着十几口人,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真的住不下!你听我的,赶紧和大家一起上楼找空房!楼上肯定有没人住的!”
“空房?”王婆子被架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甘,声音陡然尖利,“进去有啥用?没吃的没喝的,还不是活活饿死渴死!你们能出去,肯定有吃的!姑娘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她话里话外,分明就是看准了夏微他们“有办法”,想赖上这张“长期饭票”。
这番“点拨”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
楼梯间里原本麻木绝望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那些空洞的眼神燃起了新的火焰——不是希望,而是赤裸裸的掠夺欲。503那户在丧尸爆发时全家覆灭,房子空置己久,整栋楼都知道!几乎在夏微话音落下的同时,两个一首沉默观望、眼神凶狠的青年男人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撞向503的房门!沉闷的撞击声在楼道里回荡。其他人也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往楼上涌去,伴随着兴奋又恐惧的叫嚷和撬门砸锁的嘈杂声。
王婆子见煽动起了别人,却没能缠上夏微,更加气急败坏。她再次扑上来,双手死死抓住夏微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防水衣里:“姑娘!你别走!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他们去抢房子了,我一个老婆子抢不过啊!你就带我回家!就给我一口吃的就行!”她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夏微脸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算计和贪婪。
“放手!”夏微积攒了一路的疲惫、担忧和对眼前丑态的厌恶终于爆发。她猛地甩开王婆子枯爪般的手,力道之大让王婆子踉跄后退,差点摔倒。夏微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声音斩钉截铁,清晰地穿透楼道的嘈杂:“好话说尽!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我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更不是任人拿捏的冤大头!想活命,自己想办法!”
说完,她看也不看王婆子那张瞬间扭曲的脸,转身就向楼上走去。夏阳早就气得拳头紧握,想上前理论,被夏微一把拉住:“走!别跟这种人废话!”
王婆子被夏微那冰冷的眼神和话语彻底刺伤了“自尊”,看着三人决绝上楼的背影,她脸上伪装的可怜瞬间剥落,露出市侩刻薄的真容,叉着腰跳脚大骂:
“呸!什么东西!冷血动物!没教养!没素质!懂不懂尊老爱幼啊?看着人模狗样的,心比石头还硬!活该你们也困死在这里!不得好死啊你们!”
污言秽语像污水一样泼洒过来。
林亦博走在夏微身后,如同最沉默坚实的壁垒。他没有回头,只是在那恶毒的咒骂声中,脚步微微一顿,侧过脸,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寒刃,精准地射向跳脚的王婆子。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看蝼蚁般的漠然和警告。王婆子被这眼神一慑,后面更难听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脸上闪过一丝惊惧,骂声也小了下去,只剩下不甘的嘟囔。
林亦博收回目光,快走两步,自然地伸出手,稳稳地托住了夏微因为疲惫和愤怒而微微发颤的手肘。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无声地传递着支撑和抚慰。夏微没有看他,但紧绷的肩膀在他的触碰下,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两人并肩向上,将身后的咒骂、楼上的砸抢声以及楼梯间里弥漫的绝望、算计与人性崩坏的冰冷气息,彻底隔绝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