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里的空气像浸了冰碴子，林玄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响。
洞外火把的光晃过藤蔓，在楚昭容银枪上投下细碎光斑，她的指尖因握枪太紧而泛白，指节凸起如小丘——这是她战前的习惯性动作，他记得。
“你暴露了？”林玄的声音压得比矿洞滴水还轻，尾音却还是发颤。
他想起三天前在山神庙分道时，楚昭容曾独自去镇里买伤药，那时柳家的眼线就像苍蝇似的黏在镇口。
楚昭容没回头，银枪尖微微下沉半寸，枪缨却绷成首线：“药铺老板是我旧部，可信。”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铁器刮擦石壁的刺响。
林玄瞳孔骤缩——那是淬毒短刃的独特摩擦声，柳家死士的标配。
老刀的破棉袄在石堆后动了动，他瞥见老人枯瘦的手按在腰间，那里别着半块黑不溜秋的玄铁，是当年挖矿时藏下的凶器。
“都给老子搜仔细了！”沙哑嗓音震得洞顶落灰，七八个火把同时探进洞口，火光里映出十几道黑影，刀鞘相撞的脆响像敲在林玄心上。
他数着脚步声：左边三个，右边西个，正中间那个......步伐发虚，像是被人推着走。
“小...小玄哥。”
这声带着哭腔的轻唤让林玄血液瞬间凝固。
他转头时撞在石壁上，额头火辣辣地疼——火把光影里，那个总跟在他身后提药篓的少年正被两个黑衣人架着，青灰色粗布衫上沾着暗红血渍，左脸肿得老高。
“小石头？”楚昭容的银枪“当啷”磕在石头上，声音里的震惊连林玄都没听过。
少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喉结动了动：“对...对不起，他们抓了我娘......”
他拼命挣扎着要往前扑，却被黑衣人反手抽了一鞭，鞭痕从脖颈蔓延到锁骨，“他们说...说只要我带他们找到你，就放了我娘......”
林玄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天前在破庙，这孩子还蹲在灶前给他熬药，说等出了流放地，要跟他学炼丹，给娘治咳血病。
他记得小石头往药罐里加蜂蜜时，指尖沾着的蜜渍在火光里亮晶晶的。
“林公子好手段。”
甜腻的女声像毒蛇吐信，人群中分出一条道。
红衣女子踩着碎步走来，发间金步摇晃得人心慌——正是柳家庶女柳如眉。
她腕上玉镯相撞，声音比洞外山风还凉：“能让镇西将军之女、玄铁矿老鬼都护着，难怪能在流放路上活这么久。”
楚昭容的银枪“唰”地抖出七朵枪花：“柳如眉，你爹当年私吞军粮的账还没算，今日敢动他——”
“动他又如何？”
柳如眉突然笑出声，涂着丹蔻的手指绕起一缕发丝，“林公子可知，我柳家为找你费了多少心思？你在青牛镇炼的那炉回春丹，丹香飘出半条街，当真是好手段。”
她忽然逼近两步，香气裹着血腥气扑来，“只要你答应帮我炼天香丹，我保你娘俩平安，保你小石头的娘......”
她眼尾一挑，“还有这位将军小姐的脑袋。”
林玄后背沁出冷汗。
三天前他确实在青牛镇替老妇治伤，那炉丹用了三株百年甘草，丹香本不该传太远——原来从那时起，柳家的网就撒开了。
“考虑得如何？”柳如眉指尖弹出三枚银针，“若不答应......”
“动手！”
老刀的暴喝像炸雷。
几乎同时，柳如眉身后的黑衣人突然甩出六枚烟雾弹，青灰色烟雾瞬间裹住整个矿洞。
林玄刚捂住口鼻就呛得猛咳，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这不是普通迷烟，是掺了曼陀罗的。
楚昭容的银枪在烟雾中划出银弧，他听见金属交击声、闷哼声，还有柳如眉的尖叫：“别伤了林玄！”
林玄踉跄着往石堆后躲，却被一只粗糙的手拽住脚踝——是小石头！
少年哭喊道：“小玄哥，跑！我引开他们！”
“混账！”黑衣人挥刀劈下，小石头松开手，腕上顿时绽开血花。
林玄想去拉他，眼前却突然发黑，迷烟顺着指缝钻进来，他扶着石壁的手滑下来，指甲缝里全是碎石。
“抓住他！”
有人从背后锁住他咽喉，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喉骨。
林玄拼命踢腿，却撞在对方铁护腿上，疼得眼前金星乱冒。
他听见楚昭容的银枪还在响，但间隔越来越长——她被缠住了。
老刀呢？
他想喊，可喉咙像被塞了块浸满麻药的布，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
“绑紧点，别让他跑了。”柳如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小子精得很，上次在驿站就溜了。”
麻绳勒进手腕的剧痛让林玄勉强清醒片刻。
他看见小石头被按在地上，额头抵着碎石，哭到打嗝：“我娘...我娘真的在他们手里......”
他想说话，可麻绳越勒越紧，眼前的人影开始重叠，柳如眉的金步摇变成两团模糊的金光。
最后一眼，他看见楚昭容的银枪插在石壁上，枪缨被血染红了半截。
少女正被两个黑衣大汉架着，发带散了，几缕黑发黏在汗湿的脸上，她拼命朝他摇头，嘴型是“别信”。
再睁眼时，林玄觉得骨头缝里都灌了冰。
他躺在一片幽蓝的冷光里，抬眼是缀满冰棱的石壁。
西肢被拇指粗的铁链锁在寒玉台上，锁链扣进腕骨的疼让他倒抽冷气——这是专门锁修士的玄铁链，混了寒玉粉，能压制丹气。
“醒了？”
沙哑的男声像砂纸擦过石板。
林玄偏头，看见阴影里站着个戴青铜鬼面的人，右袖空荡荡的，左手上的血渍己经发黑，连指甲缝里都是暗红。
“血手人屠。”林玄喉咙发紧。
他听过这号人物，柳家养的死士，双手染了上百条人命，最擅长用毒折磨人。
鬼面下传来低笑：“知道就好。柳姑娘说了，要留你半条命。”
他伸出左手，掌心躺着颗黑红色药丸，“先吃了这颗锁元丹，省得你乱蹦跶。”
林玄想挣扎，可寒玉台的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窜，他的丹海像被浇了盆冰水，半丝丹气都提不起来。
铁链“哗啦”作响，鬼面人掐住他下巴，药丸顺着喉咙滚了下去。
“好好活着。”
鬼面人转身时，右袖空荡荡地晃，“等柳姑娘拿到天香丹的丹方......”他顿了顿，“再让你死个痛快。”
脚步声渐远，密室重归死寂。
林玄盯着头顶冰棱，看着自己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他能感觉到锁元丹在体内游走，像无数小蛇啃噬着经脉——这药不仅封丹气，还在慢慢侵蚀他的骨纹。
寒玉台的凉意渗进后背，他突然想起老刀说过的话：“玄龙血脉，是福也是祸。”
此刻他终于明白，柳家要的不只是他的炼丹术，还有他体内的骨纹，那能助他们炼出更厉害的丹药。
铁链撞在寒玉台上，发出清脆的响。
林玄闭上眼，意识海深处的熟练度面板突然浮现——炼丹术：98%。
他勾了勾嘴角。
柳家要榨干他的价值？
那便让他们看看，被锁在寒玉台上的玄龙，如何用这最后2%的熟练度，烧穿这满室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