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丹王殿像被浸在薄荷汤里。
林玄踩着青石板往核心评议厅走时,鞋尖沾了晨露,凉意顺着麻布鞋面往上爬。
楚昭容的银甲在廊下泛着冷光,她走在他左后侧半步,佩剑“破云”的剑穗扫过他手背,那是她独有的警戒姿态。
“昨夜咳了三次。”她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别以为我听不见。”
林玄脚步微顿。
他能感觉到胸腔里那团烧红的炭,每走一步都要蹭着肺叶。
可当他转头对上她泛红的眼尾时,喉间的腥甜突然就淡了:“等领完丹王令,我煎剂固本汤。”
他屈指弹了弹她腰间的剑穗,“昭容将军要是心疼,等会帮我挡两杯贺酒?”
楚昭容耳尖一烫,正要反驳,前方传来铜环叩门声。
核心评议厅的门开了条缝,姬红绫的广袖先探了出来。
这位丹盟阁主今日换了月白锦袍,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颤:“林公子,柳家主己在厅内。”
她扫过楚昭容,“楚将军也请进。”
厅内檀香萦绕。
柳长风坐在左侧首位,见林玄进来便起身,玄色锦袍垂落如渊:“林公子。”
他指节叩了叩面前的乌木案几,“姬阁主说要等你到齐再开始。”
姬红绫走到主位,抬手召来个青衣侍女。
侍女捧着朱漆木盒,盒盖上“丹王令”三个金漆大字在晨光里发亮。
林玄盯着那盒子,忽然想起昨夜观星台的风,那时他还在想,丹王令不过是块铁牌,现在却觉得,这分量怕要压得他肩头痛。
“此令乃东域丹道共尊之证。”
姬红绫掀开盒盖,取出半尺长的玄铁令牌,“可调用东域三成丹道资源,包括丹盟药库、各世家丹园,以及...”
她目光扫过柳长风,“柳家秘传的千草阁。”
林玄伸手去接,指尖触到令牌时,突然被姬红绫按住手腕。
这位向来端方的阁主此刻眼底翻涌着暗潮:“林公子,幽冥子的丹火能焚尽药草灵性,你昨日在丹王会上当众破了他安插的丹奴,他不会善罢甘休。”
“谢阁主提醒。”林玄抽回手,令牌凉意透入掌心,“我既接了这令,自会守东域丹道的规矩。”
柳长风这时推过来一个锦盒:“一点薄礼。”
他打开盒盖,泛黄的绢帛上躺着半张丹方,墨迹己有些模糊,“《九转玄元丹》残卷。当年我在北域秘境得的,只抄到前半部分。”
他指腹抚过丹方边缘的焦痕,“这丹能洗髓伐脉,对修复陈年旧伤有奇效,令尊当年救我时,胸口也有这样的焦痕。”
林玄呼吸一滞。
他想起幼时在破庙翻出的旧军牌,背面那个“柳”字被磨得发亮。
原来父亲用命护下的,不只是一个人,更是东域丹道的半壁江山。
“柳叔。”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当年我爹...有没有说过,他最后悔的事?”
柳长风的手在锦盒上顿住。
他望着林玄眼底翻涌的暗色,忽然笑了:“他说,没能活着看儿子抓周。”
楚昭容的剑穗“啪”地打在案几上。
林玄低头盯着令牌,喉结动了动,将锦盒收进储物袋时,指节泛着青白。
“时候不早了。”姬红绫起身整理衣袖,“丹王令的事就此定了。林公子,玄丹阁的人该等急了。”
玄丹阁的药香比往常更浓。
林玄推开门时,玄阳老人正扒着窗棂往外瞧,见他进来立刻扑过来:“小友!赵文远那老匹夫招了!”
他手里攥着卷羊皮纸,边角还沾着墨渍,“幽冥渊在东域的第二据点,藏在...藏在...”
“藏在青岚山废弃的矿洞。”
林玄接过羊皮纸,目光扫过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赵文远说,他们用矿洞做掩饰,实则在炼一种能腐蚀修士灵脉的毒丹。”
楚昭容“唰”地抽出半寸剑刃:“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林玄摸出腰间药杵,红丝穗子被他攥得发皱,“但得先确认矿洞的防御。玄阳前辈,麻烦你调阅青岚山近三月的商队记录,幽冥渊运毒丹材料,总不可能用飞舟。”
玄阳老人一拍大腿:“我这就去账房!”
他刚要跑,又回头冲楚昭容挤眼,“楚将军,劳驾帮小友把药炉搬出来,他昨夜咳得厉害,我新配的润肺丹得用紫铜炉煎。”
楚昭容耳尖又红了,却没反驳,跟着玄阳老人往外走。
门刚合上,窗外突然传来破空声。
“林公子。”
韩无疾的声音像块冷铁。
林玄转头,见这位丹盟监考长老正站在院中的银杏树下,白发被风掀起一绺,“我本以为你会醉心丹道,没想到...”
他盯着林玄腰间的丹王令,“你比我当年更像个战士。”
“韩长老。”林玄走过去,“您当年在边境救过三十七个被毒丹侵蚀的士兵,我不过是学您。”
韩无疾一怔。
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自己背着药箱在尸山里翻找幸存者,是个浑身是血的小战士把最后半块烤馍塞给他,那战士胸前的军牌,刻着“林”字。
“你己不是单纯的丹师了。”
他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个小玉瓶,“这是续脉丹,每日一粒,能护你心脉三月。”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东域丹武擂台的帖子,明日会送到玄丹阁。那擂台...不只是比丹道。”
林玄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角,低头看手里的玉瓶。
阳光透过瓶身,将“续脉丹”三个字照得透亮。
他忽然笑了,原来这世间的善意,从来都不是平白无故。
夜幕降临时,林玄坐在密室的蒲团上。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与药杵的影子叠成一片。
意识海里的面板泛起暖光,【丹术融合】的进度条正缓缓爬升,旁边新解锁的技能树分支闪烁着淡金色:“可融合两种丹方,成功率取决于熟练度与丹道感知。”
他指尖按在面板上,能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温热,像幼时在破庙,老乞丐用体温帮他焐热冻僵的手。
“该让他们见识真正的丹帝之力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狠劲。
就在这时,窗棂外传来“啪”的轻响。
林玄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如夜枭掠过,窗台上多了张字条。
他展开来看,墨迹未干,是血写的:“幽冥渊,等你来。”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林玄将字条收进储物袋,目光扫过案头的丹王令,它在阴影里泛着冷光,像把未出鞘的剑。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林玄起身推开窗,晚风裹着若有若无的药香涌进来。
他望着玄丹阁门前新挂的红灯笼,在夜色里晃出一片暖红。
明天,该是另一场戏的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