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卯时，林玄踩着晨雾踏入青河城东郊的山坳。
山风裹着湿冷的雾气扑面而来，他喉间泛起一丝腥甜，九曜炉在鹿皮袋里发烫，隔着三层布料仍灼得腰间生疼。
这是自拿到幽冥残页后，丹炉第三次自发共鸣，像在提醒他什么。
“就是这儿了。”暗影压低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暗卫头目玄色劲装染了晨露，腰间淬毒短刃的银鞘泛着冷光，他指尖虚点前方青灰色雾团，“雾气里灵气乱得像被搅浑的水，寻常神识探不过三步。”
林玄眯起眼。
那团雾确实反常，边缘翻涌如活物，偶尔露出山梁轮廓，却又立刻被吞回去，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刻意遮掩。
他摸了摸怀中玉匣，残页上的焦痕似乎也在发烫，与丹炉形成某种微妙共振。
“灵眼符。”玄阳老人突然出声。
老人今日没穿丹师袍，换了身粗麻短打，却仍背着那方刻满丹纹的木匣。
他从袖中摸出张泛黄符纸，指尖蘸了点口水抹过符头，“当年封渊队就是用这玩意儿破的雾障。”
符纸刚触到雾气，便腾起幽蓝火焰。
林玄看着那火舌像活物般钻入雾团，青灰色雾气瞬间翻涌，发出类似野兽的呜咽。
三息后，雾墙轰然退散，露出山梁后半人高的青石门，门身爬满暗红藤纹，每道藤纹里都流转着幽光，像凝固的血。
“阵纹。”暗影的短刃己经出鞘，刀尖轻触石门，“是活阵，藤纹里的灵气在循环。”
他忽然顿住，瞳孔微微收缩，“不对，这不是普通的困阵......”
“心魂锁。”玄阳老人的声音沉了下去。
他凑近些，枯瘦的手指点在石门中央的青铜兽首上，“锁芯嵌在兽首眼睛里，用修士神识当钥匙。”
老人年轻时随封渊队探过幽冥渊的事，林玄听过几次，但此刻看他眼底翻涌的暗色，才知当年的惨烈远非只言片语能述。
“需要多强的神识？”林玄伸手按住石门。
指尖刚碰到兽首，便有冰凉触感顺着经络窜入识海，像是无数细针在扎他的神识海。
“筑基期修士勉强能试，但......”暗影欲言又止。
暗卫的职责是探密刺杀，破解高阶阵法本就不是强项，他额角己经渗出冷汗，“这锁会反嗜，稍有不慎，神识海会被绞成碎片。”
林玄没说话。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识海。
半透明光屏立刻浮现在眼前，【神识操控】技能栏的进度条正缓缓跳动，这是他这三日在静室里用玄阳老人给的聚神丹硬堆出来的，从37%涨到了62%。
“我来。”他睁开眼时，眼尾的红痕更深了些。
鹿皮袋里的九曜炉突然发出清鸣，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定。
指尖按上兽首右眼的瞬间，林玄的神识如潮水般涌出。
识海里的光屏突然大亮，【神识操控】进度条开始疯涨——58%、65%、72%......是熟练度面板在自动吸收他此刻的专注，将每一丝神识波动都转化为经验。
“咔嚓！”
石门发出闷响，兽首眼睛里弹出枚血色晶核。
林玄踉跄后退半步，嘴角溢出一丝血线，神识海像被重锤砸过，火辣辣地疼。
但他顾不上这些，盯着缓缓开启的石门，低声道：“进去。”
门后是条向下的石阶，潮湿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腥气扑面而来。
林玄摸出玄阳老人给的避毒丹含在舌下，九曜炉的丹葫在腰间撞出轻响，像是在给他计数。
下到第三十阶时，石阶突然变宽。
林玄的脚步顿住，前方是个足有千丈的地下空洞，洞顶垂着无数发光的钟乳石，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最中央立着座十丈高的丹炉，炉身刻满扭曲的人脸，炉口翻涌的黑红丹雾里，飘着几缕熟悉的药香。
“是......”玄阳老人的声音发颤，“蚀骨草的味道，还有......”
他突然捂住嘴，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心魂花！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是要炼......”
“傀儡归心丹。”林玄的声音比洞底的阴风冷上几分。
他的丹纹共鸣技能在发烫，神识顺着丹雾钻进炉内，清晰“看”到炉中悬浮的丹液，每滴丹液里都裹着个半透明的魂影，像被抽走神智的行尸。
丹道古籍里的记载在脑海中翻涌：此丹以修士神魂为引，入体后丹力会顺着经脉侵蚀识海，最终让修士变成只知听从指令的傀儡。
更可怕的是，这丹需要用活人的神魂温养，每炼一炉，至少要折损百位筑基期修士。
“他们炼了多少炉？”
暗影的短刃己经染了血，他刚才无声解决了两个巡逻的守卫，此刻正蹲在角落翻找腰牌，“天机阁的标记，还有......”
他扯下守卫脖颈的挂坠，是枚刻着骷髅的青铜牌，“血煞门的邪修标记。”
林玄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鹿皮袋。
楚昭容的虎符隔着布料硌得他生疼，像在提醒他边境线上那些等着丹药救命的伤兵。
而此刻，本该用来救人性命的丹道，却成了操控神魂的凶器。
“撤。”他突然开口，“把这里的布局记下来，我们......”
“谁！”
尖锐的暴喝打断了他的话。
左侧阴影里跳出个灰衣人，腰间铃铛乱响，是方才漏过的守卫。
林玄甚至没看清对方动作，便摸出枚七品赤焰爆炎丹甩了过去。
“轰！”
丹火炸开的瞬间，林玄拽着玄阳老人扑进右侧密道。
暗卫们训练有素地断后，短刃划过空气的尖啸混着守卫的惨叫，在空洞里荡起回音。
密道狭窄得只能弯腰前行，林玄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摸了摸怀中玉匣，残页还在，九曜炉的热度却退了，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
当晨雾重新裹住山坳时，三人才跌坐在青石板上。
玄阳老人捂着心口咳嗽，暗影检查完众人伤势，确认无人中暗算，这才松了口气。
林玄望着山梁后的雾团，喉间的腥甜愈发浓烈。
他想起地下空洞里那座丹炉，想起守卫腰间的血煞门标记，想起楚昭容甲衣上的金线，那是她亲手补的，说要穿着这身甲衣守到边境太平。
“这不是普通的丹药之争。”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声音轻得像叹息，“这是战争。”
山风卷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鹿皮袋上的丹纹。
远处传来归鸟的啼鸣，却掩不住他攥紧虎符的指节发出的轻响。
等回到青河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让人把幽冥渊的地形图刻在玉简上，连同今日所见，快马送到楚昭容的帅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