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盟广场的青石砖被晨光晒得发烫，数千人挤在围栏外，脖颈伸得像被提线的纸鸢。
最中央两座古铜丹炉泛着冷光，炉身云纹在风中若隐若现，仿佛在等一场火，烧穿这表面的平静。
“丹盟外务长老到——”
随着一声唱喏，白须老者拂着鹤氅踏上主台。
他目光扫过左右，落在左侧丹炉前的林玄身上时顿了顿，这少年青衫洗得发白，腰间却系着半枚残缺的银坠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右侧的柳如烟则穿着月白绣金裙，腕间金铃随着抬臂叮当作响，发间九凤衔珠钗几乎要刺进棚顶的红绸。
“本次丹台比试用清灵复脉丹为考题，”长老叩了叩案上的青铜令牌，“三柱香内成丹，纹数多者胜。”
铜锣声震得檐角铜铃乱响。
林玄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他能闻到风中浮动的甜腥气，那是柳如烟方才俯身整理炉灰时，从袖中抖落的血灵引。
三年前母亲的丹坊被烧前，他也闻过这种味道，混着焦肉与腐血，是邪修才会用的阴毒之物。
“起炉！”
柳如烟指尖掐了个诀，丹炉底部腾起幽蓝火焰。
她余光瞥见林玄还站着，嘴角勾起冷笑，这乡巴佬连引火诀都不会？
可下一刻，林玄掌心突然腾起赤红火苗。
那火不像普通丹火绵软，倒像淬了刃的剑锋，“嗤”地窜进炉底，将整座丹炉映得通红。
“这是......武火？”
“丹火里裹着武道真气？”
围观人群炸开议论。
林玄闭了闭眼，意识海中光屏闪烁：【武火炼丹·中级 熟练度92%】。
丹田处真气如活物般游走，顺着经脉窜入指尖，与丹诀缠绕成线。
他想起昨夜融合技能时，母亲留下的丹方残页上那句“丹火如心，武火如刃”——原来不是要刚猛，是要让火焰有“灵”。
十二味药材被抛入炉中。
茯苓在火中打了个旋儿，立即褪尽杂质；当归刚触到火苗，便渗出琥珀色药浆。
林玄指尖连点，每一下都精准落在药材最薄弱的纹路处，像在给火焰指路。
不过半炷香，炉内己飘出清甜药香，比寻常清灵复脉丹多了三分澄澈。
柳如烟的额头开始冒汗。
她的幽蓝火焰裹着血灵引的阴毒，本想加速药材分解，此刻却被林玄的赤火压得节节败退。
她咬了咬舌尖，暗中捏碎袖中玉瓶，血灵引的气味突然浓烈十倍，连围栏外的百姓都捂住了鼻子。
“这味儿......像我家隔壁阿婆被邪修伤时的腐臭！”
“柳家不是说他们的丹最干净么？”
议论声刺得柳如烟耳膜生疼。
她盯着自己炉中翻涌的紫黑色药浆，突然慌了，血灵引本是要让丹纹更明显，可现在药浆里的杂质非但没减少，反而凝成了细碎黑渣。
她急得指尖发颤，又偷偷摸出一枚聚气丹塞进嘴里，喉间立即泛起焦糊味，这是她这个月吞的第八颗了，可丹道瓶颈还是像堵墙，压得她喘不过气。
林玄突然睁开眼。
他望着柳如烟炉中翻涌的黑渣，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张淡黄符纸。
净魂符触到赤火的瞬间，整座丹炉腾起金芒。
原本五纹的清灵复脉丹在光中流转，竟又裂开一道细纹：六纹！
“六纹！清灵复脉丹六纹！”
“丹纹能逼出六成己是天才，这小子......”
丹盟长老的茶盏“当啷”落地。
他颤巍巍凑近林玄的丹炉，用银针挑起一枚丹药，那丹体通透如琉璃，六道金纹像活的，正顺着丹身缓缓游走。
再看柳如烟的丹炉，药浆早凝成了黑褐色硬块，还散着一股股酸臭。
“柳小姐的丹，可敢服下一枚？”林玄举起丹药，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深潭，荡开满场寂静。
他望着柳如烟泛青的眼尾，突然想起昨夜在客栈闻到的阴寒气息，那黑雾里裹着的，是柳家主柳长风与天机阁交易的密信。
柳如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林玄手中流转的丹药，又看了看自己炉中发黑的药渣，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三年前她带人烧丹坊时，那个护着丹方的女人也是这样望着她，眼里有火，有恨，还有......怜悯。
“踏踏踏——”
马蹄声如雷贯耳。
楚昭容骑着玄铁重铠的战马冲进广场，银枪上的红缨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她甩下腰间的虎符，展开一卷染血的账册：“丹盟诸位长老请看，这是柳家与天机阁勾结的铁证！他们用血灵引炼毒丹，卖给边军士兵，害死我三千兄弟！”
账册“啪”地拍在案上。
长老们凑近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血灵引×百斤，换玄铁×十车”“毒丹×千颗，送镇北军”的字样，最后一页还盖着柳长风的私印。
“反了！”白须长老拍案而起，“封柳家丹坊！拿柳长风归案！”
柳如烟突然瘫坐在地。
她望着自己腕间的金铃，那是柳长风送她的十岁生辰礼。
原来那些“为你冲三品丹”的聚气丹，那些“为你争取丹会名额”的运作，都是用士兵的血换的。
她抬头看向林玄，银坠子上的“晚晴”二字刺得她眼睛生疼，那是林玄母亲的名字，是她放火烧丹坊时，最后喊出的名字。
“我输了......全都错了......”她声音发颤，“我愿意配合指证柳长风。”
林玄望着她染血的裙角，又看向楚昭容。
晨光里，楚昭容的银枪闪着冷光，枪尖正对着柳家丹坊的方向，那里的檐角下，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往马车上搬箱子。
“走。”楚昭容翻身上马，银枪指向丹城深处，“清剿余孽。”
林玄摸了摸怀中的丹方残页，跟着翻身上马。
风卷着槐花香扑来，他听见远处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那是柳家丹坊的藏毒密室，终于要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