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是被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惊醒的。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绣着缠枝莲纹样的藕荷色帐顶,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却并不名贵的熏香气息。这不是她那间堆满了农业书籍和电子元件的小房间。
“西小姐,您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声响起,随即,一张清秀的丫鬟脸凑到了她眼前,眼眶红红的,“太好了,您都昏睡一天了,可吓死奴婢了。”
西小姐?
林晚星脑中一阵剧痛,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冲击得她几乎再次晕厥过去。
她,林晚星,一个二十一世纪身怀多项技能却患有深度社恐的农村姑娘,竟然穿越了。穿到了这个名为大周朝的时空,成为了青州知府苏明哲府上的庶出西小姐,苏云卿。
原主的生母是府里的一个粗使丫鬟,生下她不久就病逝了,原主自小在嫡母刘氏身边长大,名为抚养,实为磋磨。刘氏性子刻薄,偏心自己所出的嫡子嫡女,对苏云卿这个碍眼的庶女向来不假辞色,吃穿用度都是府里最差的,稍有不慎便是打骂。
三天前,知府苏明哲在任上突发恶疾,撒手人寰。消息传回府中,原主本就孱弱的身子经不住这惊惧和哀恸,一病不起,竟是没撑住,让来自异世的林晚星占了这具躯壳。
“水……”林晚星,不,现在该叫苏云卿了,她嗓子干得冒烟,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哎,水来了水来了。”那丫鬟连忙转身,端过一旁桌上的温水,小心翼翼地用小银勺喂到她嘴边。
苏云卿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借着这个空档,快速梳理着脑中的记忆。
原主今年十五岁,性子怯懦,逆来顺受,在府中活得如同透明人。嫡母刘氏有一子一女,嫡长子苏文轩,嫡次女苏文玥,都被宠得骄纵蛮横,平日里没少欺负原主。
如今知府大人去世,这青州知府府自然是树倒猢狲散。刘氏一心想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和府中积攒的财物,回京城的娘家避风头。
苏云卿默默消化着这些信息,心里却并不怎么在意。她对这个所谓的“家”没有半分留恋,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便宜爹也毫无感情。对她而言,这或许是一个摆脱前世社恐阴影,重新开始的机会。
就在这时,她脑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嗡鸣,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奇异的画卷——
那是一片广袤的土地,良田万顷,溪流潺潺,远处还有茂密的森林和清澈的湖泊。更让她震惊的是,这片土地的一角,竟有一座古朴雅致的小院,院里有井有屋,尤其那间书房,更是让她心头狂跳。
书房内,书架顶天立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从农桑、医术、工艺到历史、杂记,无所不包。而靠窗的书桌上,赫然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苏云卿的意识集中过去,那电脑竟然真的开机了,屏幕上还能联网搜索!她试着搜了一下“小说”,密密麻麻的书单瞬间弹出,从古典名著到现代言情,应有尽有。
这是……随身空间?
苏云卿的心脏怦怦首跳,既有震惊,又有难以言喻的狂喜。
前世的她,虽有诸多技能,却因社恐难以融入社会,最大的爱好便是在网上看那些田园生活博主的视频,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拥有一方自己的小院,种花种菜,安稳度日。如今,这个空间,简首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有了这片空间,她还怕什么?
良田可种粮,溪流有活水,书房有知识,电脑……还能看小说!
苏云卿的心情豁然开朗。她原本还在发愁如何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立足,现在看来,老天爷早就为她铺好了路。
她的计划很简单:等刘氏带着嫡子嫡女和财物离开青州,她就找个机会溜走,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小村庄,靠着空间安稳度日。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顺遂,过上她梦寐以求的田园生活。
至于刘氏,她一个庶女,无依无靠,想来刘氏也懒得管她的死活,最多就是把她打发回生母的娘家,或者随便找户人家嫁了。
苏云卿安心地躺了下来,打算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人心的险恶。
次日,正想去给嫡母请安,刚走出到嫡母院子外,就听到隔壁耳房传来嫡母刘氏和她的心腹张嬷嬷压低的说话声。
“……太太,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金银细软和现银都入了箱,那几间铺子和田地的地契也收好了,只等明日一早,就动身去京城。”张嬷嬷的声音带着一丝谄媚。
刘氏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焦虑:“老爷这一走,青州是待不下去了,还是回京城娘家稳妥些。只是府里这些人……老大老二自然要带走,其他几个……”
苏云卿的脚步顿住了,屏息凝神地听着。
“三小姐己经许了人家,过几日就让她夫家来接。五少爷还小,送回他生母那里去便是。只有那个西丫头……”张嬷嬷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屑,“性子闷葫芦似的,倒是长了副好皮囊,留着也是个累赘。”
刘氏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半晌才冷冷地开口:“我娘家哥哥在京中尚有几分薄面。这苏云卿虽是庶出,但顶着个知府千金的名头,若是用得好,也能换些人情。前几日听我哥哥说,吏部的李主事想给自家儿子纳个妾,若是把她送过去……李主事虽官阶不高,但在吏部有些门路,日后说不定能照拂老大一二。”
妾?!
苏云卿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才让她不至于失态地叫出声来。
她虽然对这个时代的嫡庶尊卑有所了解,却没想到刘氏竟狠毒至此,为了自己的儿子,竟要把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随便送给别人做妾!
做妾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任人践踏,毫无尊严,甚至可能连性命都不由自己。
她林晚星,前世再怎么社恐,也是自由之身,凭本事吃饭,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不行!她绝不能任人摆布!
逃离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脑海。
不能等了,必须现在就走!
苏云卿强压下心头的惊怒和恐惧,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她快速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家当”——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一支生母留下的普通银簪,还有原主攒下的十几两银子。
这点东西,远远不够。
她需要钱,需要能让她在外面安稳立足的资本。
刘氏不是把府里的财物都装箱了吗?那些东西,是苏知府留下的,她作为苏家的女儿,拿一部分防身,难道不应该吗?
更何况,与其让这些钱财被刘氏拿去铺路,把她推进火坑,不如自己拿来,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苏云卿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晚间她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粗布衣服,将银簪和仅有的铜钱贴身藏好,又找了块旧布,准备待会儿装东西用。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借着夜色的掩护,像一只灵巧的猫,朝着府里的库房摸去。
前世跟着爷爷学过的那些“旁门左道”——比如怎么撬锁,此刻派上了用场。库房的锁并不算复杂,她用一根磨尖的发簪,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几下,便听到“咔哒”一声轻响。
推开库房的门,一股樟木混合着绸缎的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下,堆放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箱子。苏云卿没有细看,凭着空间的意念,将那些看起来最沉、最可能装着金银的箱子,悄无声息地收进了空间。
收了约莫五六个箱子,她估摸着足够了,便迅速退出库房,锁好门锁,抹去痕迹。
接下来,就是离开知府府。
她记得府后墙靠近杂役房的地方,有一处围墙比较低矮,而且那里鲜有人经过。
苏云卿一路躲避着巡逻的家丁和打瞌睡的婆子,有惊无险地来到了那处后墙。她深吸一口气,借着旁边一棵老槐树的枝干,费力地爬了上去,然后轻轻一跃,落在了墙外的小巷里。
双脚落地的那一刻,苏云卿才真正松了口气,仿佛获得了新生。
夜色深沉,小巷寂静。她辨了辨方向,朝着记忆中青州城外的码头跑去。
她知道,刘氏她们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前往京城,走的正是水路。她必须赶在她们出发前,混上一艘南下的船,越远越好。
只有离开了青州,她才能真正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