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晓婉刚一进许家,就像一滴墨落进了清水里,瞬间引起了满院子人的注意。
她刚才坐在秦慕楚家那棵歪脖树上时,就引得不少人偷偷观望的。
尤其是村里那些闲不住的年轻后生,还有从知青点特意跑来看热闹的知青们。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都快黏在了她身上。
这阵子地里没什么农活,天又冷,大伙正愁没个消遣,冷不丁撞见许家这么件热闹事,自然都凑了过来。
许家村就巴掌那么大,谁家烟囱朝哪冒烟都门清。
可眼前这姑娘眼生得很,偏偏长了张勾人的脸。
柳叶眉下一双杏眼,眼尾微微上挑,鼻梁挺翘。
最惹人注目的是那嘴角,天生就带着点上扬的弧度。
像是总含着笑,让人看了心里莫名舒坦。
“这是谁家的姑娘?长得跟画报上的明星似的。”有人压低了声音嘀咕。
“瞧这穿着打扮,不像是咱村的人啊。”
“莫不是新来的知青?”
这话一出,几个站在人群后的男知青顿时来了精神。
悄悄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打听着最近公社是不是又分来了新知青。
旁边的女知青们看似镇定,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往许晓婉那边瞟。
尤其是瞧见平时对谁都爱搭不理的秦慕楚,竟然主动凑近,从许晓婉手里讨了把瓜子。
那副熟稔的样子,让几个女知青都惊得瞪大了眼。
张静站在女知青中间,脸色有点不好看。
她是许家村公认的美人,就算放到整个前进公社的女知青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可刚才那一眼,她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姑娘不仅比她长得明艳,身上那件呢子大衣看着就料子上乘,袖口还绣着精致的暗纹。
估摸着够她爸这个省城钢厂厂长挣一个月的工资了。
再看她手里拎着的那个棕色小皮箱,巴掌大的锁扣闪着光,边角都用铜片包着,精致得不像乡下能见到的物件。
许晓婉慢悠悠地从树上跳下来,动作轻盈得像片叶子。
她踩着小皮鞋,“嗒嗒嗒”地往许家院子走,路过人群时,还冲几个看得发呆的小孩笑了笑,羞得那几个孩子红着脸别开头。
院子里正乱哄哄的,许奶奶被二房的许大丫和许二丫一左一右搀扶着,刚从东厢房里走出来。
老太太穿着件打了补丁的蓝布棉袄,脸上的皱纹拧成了疙瘩,嘴角撇着,显然气的不轻。
“奶,您别生气了。”许大丫一边给老太太顺气,一边细声细气地劝着,声音柔得像棉花。
“我妈这不也是怀着弟弟嘛,孕期脾气躁点,可真不像大伯母那样……”
她话说到一半,顿了顿,眼尾扫了一眼不远处叉着腰的大伯母。
又赶紧低下头,“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您也知道大伯母那人……”
许二丫在旁边听着,没忍住撇了撇嘴,翻了个大白眼。
这段时间,她越来越看不上许大丫了。
以前还好好的,自从夏天在河里落了次水,被人救上来后,说话就总带着股子拐弯抹角的劲。
一个字像是能在嘴里嚼半天,吐出来时味儿都变了。
她嫌恶地瞪了许大丫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
许大丫察觉到妹妹的目光,立刻回瞪过去。
那眼神里藏着的恨意,像是淬了冰的针,扎得人心里发寒。
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姐妹俩己经用眼神你来我往打了好几个回合。
空气里都飘着股子针尖对麦芒的火药味。
许晓婉一进院子就注意到了这对姐妹。
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转了转。
越看,唇角的弧度就越大。
原本还觉得被师傅赶下山来,在这穷乡僻壤里肯定得闷坏。
没想到刚到许家村第一天,就撞见这么两个命格奇特的姑娘。
许二丫身上的气运旺得晃眼,是那种走路都能捡到钱、买汽水都能中再来一瓶的好运气。
而许大丫身上的气运更有意思,像是两辈子的好运都叠到了一块。
沉甸甸的,带着股子驳杂的劲。
最妙的是,姐妹俩明明站得那么近,身上的气运却像是水火不容。
在空中你来我往地冲撞,像两把无形的刀,互相砍得“嗖嗖”作响。
大有你消我长、不死不休的架势。
许晓婉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
她看得兴起,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真诚了。
乐呵呵的几步走到许奶奶跟前,声音清亮又亲昵:“奶奶,我回来了。”
许奶奶正被两个儿子气得头晕脑胀,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
她这辈子就生了三个儿子。
小儿子许华最有出息,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
可自从上了大学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
除了每月雷打不动寄回一张汇款单,人影都见不着。
有阵子甚至连信都没有。
大儿子许忠和二儿子许鑫虽说不上有多孝顺,可靠着小儿子寄回来的钱,日子也过得比村里其他老人宽裕的多。
可自打小儿子出钱在村里盖了这座砖瓦房。
大儿子和二儿子就红了眼,三天两头找借口吵架,明里暗里都想把这房子占了去。
尤其是自从唯一的孙子许大宝相完亲,说要用这房子娶媳妇,这争吵更是闹到了白热化。
今天连她娘家的兄弟都被请了过来评理。
老太太正捂着胸口发愁,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声“奶奶”,顿时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不光是她,院子里的许家人也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齐刷刷地看向许晓婉。
这姑娘看着面生得很,穿得又这么体面,说话还这么亲热,像是来认亲的。
可许家啥时候有过这么个亲戚?
许家大嫂刘秀是个急性子,最沉不住气。
眨着一双总是透着尖酸刻薄的三角眼,上上下下把许晓婉打量了个遍。
像看什么骗子似的,阴阳怪气地开口:“你谁呀?
我婆婆啥时候成你奶奶了?
什么叫你回来了?
这是你家啊?”
她说着,还故意往前迈了一步,双手叉腰,摆出副要吵架的架势。
许晓婉仿佛没看见她那副不待见的模样,依旧笑得眉眼弯弯。
声音甜甜地,“对啊,这就是我家。
我爸爸叫许华,他说许家村就是他的根。
他和我妈妈工作忙,脱不开身,就让我代替他回家来照顾奶奶,替他在奶奶床前尽孝。”
这话一出,就像一滴水溅进了滚油里,“滋啦”一声,整个院子瞬间炸开了锅。
“许华?那不是许家老三吗?什么时候结的婚?”
“他还有个女儿?从没听说过啊!”
“我倒是听许奶奶提过几次。”
“这姑娘看着就不是乡下长大的,这老三在外面到底干啥呢?”
议论声、惊叹声、质疑声混在一起,像潮水似的涌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许晓婉身上,有好奇,有怀疑,有探究,密密麻麻地织成一张网,把她牢牢罩在中间。
许晓婉却浑不在意,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许奶奶,等着她的反应。